第60章 六十枚刺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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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靠在房间门的门框上, 轻轻挑了眉看着浮南。
她将浮南手中那张被她折叠整齐的纸张展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滴明晃晃的墨点,透过这不和谐的痕迹, 似乎能感觉到浮南在写下第一个字时那颗不安的心。
“你……”孟宁只扫了一眼便能看出这纸上的情报并不是敷衍写下,而是写出了魔域实打实的弱点。
浮南朝孟宁眨了眨眼, 她歪着头, 唇角没有熟悉的笑容。
她的思绪放空, 并没有在深入思考着什么, 只是平静地看着孟宁那双震惊的眸。
浮南想, 她本就准备让她交出魔域的弱点, 现在她提前给了, 她倒惊讶起来。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忽地,她发觉眼前的阴影覆了下来, 孟宁低头,靠了过来, 在极近的距离与她对视着。
“很悲伤吗?做出这样的选择?”她的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浮南的长睫轻颤,她与孟宁对视的眸子依旧清澈:“在带你走的时候, 我就不会后悔了, 只是, 真要写下魔域弱点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犹豫。”
“以后, 莫要这样了。”孟宁道。
浮南轻声笑:“好。”
“你前几日说要我帮忙做的事, 是什么?”浮南没有回避孟宁的灼灼目光,她迎着她的视线,平静问道。
这个问题, 永远巧舌如簧的孟宁也回答不上来了。
她张了张唇, 并未回答, 浮南的目光太过纯粹,这让她相信,不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会照做。
但现在,孟宁意识到一件事,让浮南做出这样的选择会伤害她,她是一个很心软的小妖怪。
这一次,孟宁没有对浮南说谎:“我要你做的事,你已经做了。”
“阿宁,那你为什么要惊讶呢,又为什么要对我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浮南的声音很轻,像是凝在蛛丝上将坠的露水。
“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你若欣然接受,我的心情会好些。”浮南垂眸道。
她转过身去,往外走去。
孟宁没追上去,她看着浮南离开的背影,只站在原地,拢着自己宽大的袖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浮南不开心的模样,以前她落在她肩上的时候,她总是好脾气,也从未展露过任何负面情绪,现在她却看着她的眼睛说,她不开心。
她确实有无数种不开心的理由,甚至是生气恼怒。
这场交锋,在浮南先拿出魔域弱点的时候,孟宁身体里的薛亡就已经输了一半。
浮南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生气是真,若孟宁利用她到底,她欣然接受,但她偏偏要露出心疼她的模样。
她本就存了利用她的心思,又为何要在意她的感受。
她的感受在看到魔域未来梦境的时候,就已经无所谓了。
浮南留在住处的书房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她虽没有睡意,但碍于每日的习惯,她靠在书桌上,脑袋一歪,还是睡了过去。
她又来到那个梦境之中,续着之前的故事。
上一次梦醒之前的她,将手从阿凇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现在,梦境续上,她与阿凇那双漂亮的黑眸对视着。
阿凇又将她的手拽了回来,浮南眨了眨眼,她想,她又睡着了。
真好,又看见他了,浮南朝他笑了笑。
梦里的阿凇困惑地皱了皱眉,他忘了之前浮南说过的话,他的梦境是混沌朦胧的。
浮南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对他说:“我们进城吧。”
阿凇对她点了点头,又将她背了起来,浮南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头看着自己踩破了的绣鞋。
“待会儿去城里,我要再买一双鞋。”浮南对着他翘起自己的一只脚,她很快进入了自己梦中的角色,“我是跳舞的,鞋破了,就跳不起来了。”
阿凇点头。
“你是哪里人,怎么会躺在雪地上?”浮南明知答案,却还是要问。
阿凇背着她,没回答。
浮南没逼着他回答,她只是低下头,将自己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面颊靠在了他的脖颈间,反正是做梦,她偷偷靠近他一点点,应该也没关系。
阿凇显然对这样亲昵的靠近很警惕,他背后的肌肉绷紧,攥着浮南腿间的手也收紧了些。
浮南靠着他的脖颈,轻轻地笑,她想,现实里的阿凇应该也是这样的反应吧。
入了城,他们寻了一处驿馆住下,浮南靠在阿凇背上,将那袋子里的银财在自己的红衣上蹭了好久,才将银子上的血迹擦净。
浮南想,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什么正道眼中的好人,跟着阿凇,她永远都是邪恶的帮凶。
但,那又如何,谁让陪着她走出怨川尽头的是他呢?
在驿馆歇下之后,次日浮南本想领着阿凇先去买药材治伤的,但阿凇领着她先去了城里的鞋铺里。
店里的各色鞋履琳琅满目,浮南挑不过来,阿凇将高处的一双红色绣鞋取了下来。
浮南笑着摇头:“这鞋可不好走,你看,我脚上这双不就穿破了吗?”
在这个幻境的背景故事里,她原是城里有名的舞姬,身轻体软,莲步轻盈,一双绣鞋能被她小心翼翼地穿很久,之前的红衣舞姬何曾像浮南一样会走这么远的路。
阿凇没听浮南的话,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替她换上了鞋。
绣鞋上有长长的绑带,需要耐心地慢慢系上,浮南本想弯下腰自己去系的,但阿凇没有让开,在晨时明亮的阳光中,他的鼻梁与眉峰下有深邃的阴影,惟有那一双黑眸亮着淡淡的光。
他的修长手指慢悠悠勾着鞋上柔软的丝带,一圈圈地缠上,最后,在浮南的脚踝上方系了一个简单的结。
浮南的脚背弓着,她保持这样僵硬的姿势很久了,她从上往下看着半蹲下来的阿凇,感觉自己的心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在他身边的感觉很好,她伸出一手,轻轻碰了一下阿凇束好的发丝。
“谢谢。”她说。
阿凇抬眸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个幻境的细节经不起推敲,有许多漏洞蹩脚万分,比如浮南犯了这样大的事,在第一批杀手殒命之后,竟然再没有人来追杀她,又比如阿凇的来历诡异,竟然也能轻松在城中安居落户。
浮南在这个梦境里,与阿凇成了邻居,他到城北去做工,她到城中心里的花楼继续去跳舞。
她是不会跳舞的,但她发现自己只需要甩一下水袖,台下那些看不清面容的看客就会拍手叫好。
梦境里的时光飞逝,瞬间滑过的画面仿佛走马灯,光影与色彩纷乱,人声嘈杂。
直到某一天,浮南在花楼里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陌生在于,她从未在这里看到过他出现,有的时候夜深了,他会来花楼外接她,但他也从来没有走进去,只是在亮着灯盏的路边等着,他有时会等很久,孤单又寂寞。
熟悉在于,浮南已经与他相处了很长时光,他们每日都会见面,她救了他,他也救了她。
花楼里的费用高昂,他并赚不了很多钱,今日进来,他是付了钱的。
浮南在台上呆呆看着他,她看到他将攒了很多日的银财一点一点地数着,交到花楼老板手上。
他是来看她跳舞的。
浮南一愣,即便她在台上一动不动,但台下的观众还是如痴如醉。
阿凇站在人群里,静静看着她。
浮南想,既然他来看了,她就努力试着跳一下,他攒了很久的钱,她总不能让他的钱浪费了。
于是她甩起长长的袖子,在舞台上旋起身来,她的身姿轻盈,舞步曼妙。
但浮南到底不是什么专业的舞者,她转了没两圈,就晕晕乎乎,舞步也越来越歪。
最后,她旋转到舞台的边缘,踩着精致绣鞋的脚踏空,脚踝一扭,直直往台下栽倒而去。
但她并未摔在地上,只是落在了一个人怀中,阿凇不知何时来到了舞台边,见她跌了下来,他便稳稳接住了她。
浮南卧在他怀里,忽地露出明亮的笑容,在人群之中,她双手揽着他的脖颈说:“谢谢。”
虽然她没摔伤,但跌落时候她的脚是确确实实扭了一下,浮南走不动路,是阿凇抱着她回去的。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沿街的宅院门上亮着光线昏暗的灯笼,每一家的灯笼样式都不一样,阿凇抱着她的身影往前扫,在一个个灯笼下投下渐次的朦胧影子。
浮南想,要是阿凇就是这样的普通人该有多好,她不希望他有多么富贵,有多么滔天的权势,她喜欢的就只是他而已。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这感情无根无源,却深刻万分。
阿凇看着她受伤肿起的脚踝,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浮南指着前方路边悬挂着的一个个灯笼,一只手揽着阿凇的脖颈,一只手指着这些灯笼。
“一个,两个……”她慢悠悠数着,直到数到了第七十二个。
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只要浮南与阿凇希望走下去,这条路就会无限延伸。
应当是受了浮南意识的影响,她指到的第七十二个灯笼破了,刺目的光从毁坏的灯笼纸漏洞上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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