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毕竟几人真得鹿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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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为了这句话,抛弃我母亲和我吗?
三丫穿上了簇新的棉甲, 带上了闪亮的铁盔,更显神采奕奕,英姿飒飒。跟随在她身后的五百位士卒亦是身材健硕, 红光满面。他们头顶星月, 步履整齐地来到张家口,驻守在民市的各个要道。
鞑靼败退之后, 明蒙议和,决定在大同左卫迄北威虏堡边,宣府的张家口边,山西的水泉营边,开放三处民市, 以供满足两地百姓的生活需求。随着技艺的发展,交流的频繁, 民市由最开始的小聚点,变成如今覆盖整个张家口的大市场。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汉人,鞑靼人,瓦剌人,回人齐聚一地,近年来跑到这里做生意的外洋人也越来越多。三丫初见那些高鼻深目、红发绿眼的人还吓了一跳, 后来交道打多了,也习以为常了。交易的商品, 也由盐、米粮、布匹等必需品,扩充为丝绸、美酒、瓷器、家具、佛像等贵重物,特别是那些金装玉裹的佛像, 深受鞑靼贵族欢迎。
在明廷有意的施为下, 鞑靼崇佛之风日盛, 张家口附近就修建起了一座巍峨的庙宇,名为永安寺,里头除了供奉佛陀外,还有大庆法王、玛哈嘎拉、满都海福晋等人的塑像。佛寺作为和平与繁荣的象征,有藏传佛教的法器,更有李阁老亲书的碑文,香火十分鼎盛。这不,到了新年时,就有人为了抢头香打起来。
敢到这里来抢头香的,都是非富即贵。这个烫手山芋,别人不想接,就甩到了三丫这个新任女将身上。这摆明是在欺负人,三丫却不以为意。她一听说这里打起来了,就赶忙过来维持秩序,将人潮喝止分开,这才避免了一场踩踏的惨剧。只是,人虽然暂时分开了,可矛盾却未消解。两边仍然叫骂不断。
三丫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双方是早有过节。一边是亦不剌太师的爱女,恩和汗的遗孀琴德木尼福晋的家人,另一边是鄂尔多斯部的首领满都赉阿固勒呼的族人。
自汗廷落败之后,满都海福晋陨命,新任汗王顺义王年幼,索布德公主不明时势,黄金家族逐步势微。两大权臣家族势力膨胀,他们开始争权夺势,分庭抗礼。亦不剌太师和黄金家族有姻亲关系,又和大臣张彩结亲,他既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又能通过拉拢明廷和吸纳瓦剌人来增强势力,而鄂尔多斯部的满都赉阿固勒呼,就要势弱一些,虽也能通过向明廷效忠获利,但是鞑靼内部却不得不受所谓大福晋琴德木尼的辖制。为了增强自身势力,满都赉阿固勒呼绞尽脑汁,一面通过通商,姻亲,加强和明廷的连结,另一面则想方设法想削掉琴德木尼大福晋的身份。
琴德木尼在没嫁人时,就不同于寻常姑娘,帐中面首无数,如今虽名义上是恩和汗的遗孀,但要她为一死鬼守一辈子的活寡,打死她都不愿意。她仗着父亲权势日盛,丝毫不把黄金家族放在眼里,仍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猎艳。是以,往鞑靼走商的人,都听过雪山仙女的故事。有相貌英俊之人在风雪中偶遇雪山仙女,被仙女邀请到温暖奢华的帐篷中春风一度,极尽人间欢乐。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琴德木尼在四十三岁时,又怀孕了,可这一次她却不想打掉孩子。她先是打算称这孩子是恩和汗托梦所留,后又打算秘密产子称这孩子是收养回来的。亦不剌太师再愧对女儿,也不能任她这样胡来,父女俩发生了剧烈的争执。
然而还没等他们争执出结果,索布德公主就在有心人的帮助下,知道了这件事。大公主本就深恨琴德木尼,哪里肯咽下这口气。她丝毫不顾及小汗王和自己的处境,在祭典上突然发难。就在满都海福晋的灵前,索布德公主趁着琴德木尼叩拜时,一脚将她狠狠踢翻。众目睽睽之下,琴德木尼身下鲜血涌出。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亦不剌太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毕竟黄金家族才是草原正统的统治者,他借助自己女儿恩和汗遗孀的身份谋夺权力,就不能做得太出格。他不得不大出血,以消弭这桩丑闻带来的恶劣影响,不仅赔了牛羊领地,还失去了对金帐后位的左右权。索布德公主自以为自己为弟弟争取了权益,然而就在这件事过去后不到三年,她的神智便日益混乱,最终陷入疯狂,虽然人还活着,可与死了无异。而琴德木尼在失去了自己的骨肉后,更是心痛欲绝,一面伺机报复仇敌,一面虔信神佛,希望能再得子。
两大权臣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两家的家人在永安庙打起来,意味更加非同寻常。
三丫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她职权有限,面对互不相让的两家人,打又打不得,劝又说不通,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当她打算遣人去请示上级时,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他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相貌英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诸位在这里争执,也不是办法,我倒有个主意,能帮你们妥善裁决。”
三丫一见他大惊失色,她忙道:“星渚,你怎么在这儿?快回来,这是贵人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这个叫星渚的青年一笑:“我自是不能替贵人做主,可是这庙中的佛陀总能替贵人裁决是非吧,不如掣签来定头香,一切皆凭上意。”
两家人自他站出来时,就噤口不言,鸦雀无声,待他提议之后,更是连连答应。庙内的主持忙拿签出来,两家的领头人同时拈了一支,最后是满都赉阿固勒呼家拿到了上签,随即志得意满地进庙门去。
亦不剌太师的家人望着他们的背影,一时面如土色。星渚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永安庙的香火鼎盛,可圣山不儿罕山也一样灵验啊。”
领头人深深望了他一眼,躬身称是,率众离去了。一场剧烈冲突,化解于无形。
三丫见状,不由啧啧称奇。她上前推了推星渚:“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星渚伸了个懒腰,他道:“还能说什么,告诉他再在这里闹事,是对神佛不敬,会遭天谴。只要心够诚,在哪里烧香都是一样的。”
三丫道:“真有你的!”
她挠挠头:“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星渚失笑:“还是读书少的缘故啊。”
三丫不服气:“胡说。我读得可认真了,我还每天都练字。”
星渚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笑:“还是对着你那宝贝帖子?你说说你,俸禄又不多,何不干脆卖了,还能大赚一笔。哪怕只卖一页,都够你换座宅子了。”
三丫道:“我才不卖呢!那是李父母送给我,勉励我好好用功的!我要把它珍藏,以后传给我的女儿、孙女。”
星渚笑出声,他刮刮脸道:“不知羞,丈夫都没有,还说女儿孙女。”
三丫对着他可不怵:“谁说一定要丈夫才行。你们男人不成亲,都能有庶子庶女。我大小是个官,找个男妾又怎么的。”
星渚被噎得哑口无言,他道:“这种话,也是从你的李父母那里学来的吗?”
三丫道:“你以为,李父母是你这样的迂腐之人吗?他都能替满都海福晋做传,称她为女中豪杰,这样的胸襟和气度,本就是世间罕见。”
星渚的拳头在霎时间握紧,又慢慢松开:“你只和他待过几天罢了,他说不定都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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