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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筠赶到林家时,林婆的两个儿子正抵死不认:“什么林婆,我不认识啊。那不是我娘,我们听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和林婆一道做工,侥幸幸存的女工怒容满面:“你怎么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了!要不是为了你们,你娘至于一把年纪还跑到织场做工吗? ”

宋巧姣举起林婆的画像,放在这二人面前:“你们再仔细看看,真的不认识吗?我说了,我们并无恶意,我们是她在织场的同伴,此来一是为祭拜,二为是慰劳。”

两个男子目光躲闪,嘴里仍嚷嚷地比谁的声音都大:“都说了,没见过,不认识!你们还要问多少遍,烦不烦呐!”

宋巧姣道:“是吗?光你们俩说了不算。”

她直接让把林家的人全部叫出来,一个一个来认,终于到了林婆的孙子时,他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他的母亲见状,连忙上前挡在这孩子面前:“你们到底干什么啊,我们都说了我们不认识!还不把这狗屁画拿走!”

她耍起横来,竟想直接将画撕碎。宋巧姣抢夺不及,已被她撕坏一角。宋巧姣怒气填胸,她正要发作,就听到身后响起贞筠的声音。

方典正将一袋银币扔在地上:“现在认识了吗?”

哭闹叫骂声戛然而止。林婆的两个儿子两眼放光,又不敢来取,他们怕是仇家找上门。贞筠冷冷道:“伍凡。”

伍凡在心里骂娘,他举起腰牌:“方典正在此,你们还不如实招来。”

以财相诱,以势相压,亲儿子方终于愿意认亲娘。

两个脑满肥肠的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青天大太太,不是我们忤逆不孝,我们实在是害怕啊。我娘,她一个暴乱首恶,这搁谁谁敢认呐。”

贞筠厉声道:“那不是她的错!是她发明了五锭棉纺车,是她让棉布的产量大大提升,让这么多人都有衣穿。”

两个汉子听得连连摆手:“这可不敢认,那哪儿是她的功劳,她大字都不识一个。这、这都是朝廷的恩典啊!”

“对对对,这是天恩浩荡。”

“我娘只是做了点小事,但、但她的错更大!这样的东西,应该上交给朝廷的老爷们和太太们,这样才能造福更多的人,但她、她却起了邪心,想私藏,这才惹了祸!”

“多亏您不计较,非但不计较,还给她赏赐……”

谁都没想到,在贞筠亮明官职后,他们会变本加厉贬低自己的母亲,绞尽脑汁拍朝廷的马屁。而更糟糕的是,她们所有人都不能反驳。因为林家人所说的,正是朝廷向民间传达的,技艺上交,自有奖赏,私藏牟利,自取灭亡。

贞筠深吸一口气:“林婆的坟在何处 ?”

当然是没有坟的,林婆的所有遗物也被丢弃烧毁。这个她奉献一生的家里,已经没有丝毫她的痕迹。贞筠甚至连一座衣冠冢,都无法为她立下。

贞筠终于暴怒了,伍凡见状赶忙劝她:“您就省省吧,人死如灯灭,这又是何必呢。‘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大过年的……”

贞筠看向他,她的眼睛沉沉一片:“退一步?只要这世间还有不平事,我就永远不会退。”

泉州府,时春正在沙滩上晒太阳,阳光在海水中流动,空中有海鸟在盘旋。正在她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利箭破空声。她的眼睛还未睁开,身子就已一跃而起。下一刻,她的鸟铳就已经握在手上。

吓得射箭之人忙叫道:“别开火!头儿,是我们!这箭头是蜡做的。”

时春:“……是不是有病?”

一众女将嘻嘻哈哈:“开个玩笑嘛。多好的时光啊,别睡了,起来操练嘛。”

时春眯起眼睛:“不回去睡男人,看孩子了?”

她们笑道:“不回了。现在能打的仗越来越少了,抓紧这几年拼一把,总不能白来这儿走一遭吧,好歹来点儿身前身后名啊。”

她们想要晋升,必须得付出比男子更多的努力,可尽管如此,她们亦是壮怀激烈。

时春默了默,她的脚背用力,长枪入手:“那还等什么?”

沙滩上,人影翻飞,刀剑齐鸣。外头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只有这摩诃园内,一切如昨。

月池漫步在长长的回廊中,回廊两侧俱是冰雕,而冰雕的主题全是她与朱厚照的回忆。从太液池上隔柳初见,到端本宫中朝夕相伴,从驿站中生死一线到昌平内最后诀别,从金帐中执手相看泪眼再到后来的君臣相得。最后,君臣情谊彻底变了质。

月池看着拥吻的雕像,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在该开放的地方不够开放,在不该开放的地方又开放过了头!

箫声在此刻响起,朱厚照手持着那根熟悉的碧玉箫,吹奏着《醉太平》来到她面前,又开始献宝:“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