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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些人?见死不救,四娘才会被?叛军所得,被?害得疯疯傻傻。”

“老夫人?,您、您救救二娘吧。”

“二娘快熬不下去了,可她?不敢声张,因为老将军本就被?天子忌惮,她?不敢再让老将军为她?得罪权贵,让老将军更?不被?权贵士族所容。”

“老夫人?......”

“老夫人?——”

“老夫人?!”

一声又一声,仿佛是一柄又一柄的锋利刀子,狠狠插/向严老夫人?的心窝,让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夫人?面无血色,再不复初来花厅时的威严肃穆,她?不再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也不是将军府的老夫人?,而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子女们?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可怜可悲的母亲。

极度悲伤自责中,严老夫人?看向商溯,“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难得你还能保持理?智,不错。”

商溯微挑眉,懒得与人?绕圈子,“我只问你,是效忠一个薄凉狠辣又昏庸的帝王,还是投降相豫?”

“你若愿意投降相豫,我可以把你们?送出?京都,让你们?去——”

“可笑,大?盛天子并非明主,难道相豫便是救世之人??”

严老夫人?冷声打断商溯的话。

商溯懒懒出?声,“他?是不是救世之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严守忠已出?征半月有余,若月底他?仍不能传回捷报,你便会被?皇后请去宫中小住,名为作客,实为人?质。”

严老夫人?脸色微变。

少年猜错了。

不是月底,而是现在——她?今日出?府之时,便有消息传来,皇后有意请她?去宫中。

“我的话已经带到,降还是不降,你自己拿主意。”

商溯啧了一声,“不过我劝你快些拿主意,因为你几个子女里,数严三娘心中少算计,聪明之人?尚死得如此惨烈,直率之人?又如何独善其身?”

严老夫人?身体一僵。

“多谢郎君直言相告。”

严老夫人?缓缓起?身,“背主投降乃人?臣大?忌,郎君容我再想一想。”

商溯轻嗤一笑,“送客。”

严老夫人?走出?偏僻小院。

她?没有回将军府,而是换了一身打扮,凭借自己的一身好武艺溜进二女儿的夫家。

烈日炎炎,身为当家主母的严二娘房间里却并没有冰,她?又素来畏热,热浪袭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淌,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笨拙绣着给夫君准备的香囊。

世家大?族有的是磋磨人?还让人?有口说?不出?的法子,家中人?口简单的严二娘显然不知士族的深/浅,这些琐事原本可以交给底下的人?做,但夫君一句你连这些事情都做不来,我娶你有何用处?

换成其他?贵女,说?几句软话便过去了,但她?不会,她?太刚直,也不懂迎奉,只能笨手笨脚准备着夫君要的东西,然后被?骂粗糙,然后再重新准备,然后误了吃饭的时辰,被?婆母刺粗鄙不知礼,被?妯娌取笑笨口拙舌,冷饭残羹匆匆吃几口,吃多了,会被?奴仆笑称食量大?如牛。

翱翔九天的鹰被?人?剪了翅膀做家雀儿,再怎样低眉顺眼学着讨好主人?,也不是惹人?喜欢的夜莺与黄鹂。

严老夫人?慢慢垂了眼。

她?恍惚中想起?,相豫的夫人?姜二娘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麾下女将无数,让盛军闻风丧胆的兰月,杀人?不用刀的宋梨,她?们?虽是女子,却不受制女子身份,以将军,以谋臣,以一个鼎立天地之间的正常人?在姜二娘身边发挥着自己的才能。

相豫容得下女人?。

他?的妻子名声不在他?之下,他?的女儿更?是声名鹊起?,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五千新兵守住了摇摇欲坠的方城。

严老夫人?从房顶一跃而下。

“二娘,跟娘回家。”

她?对?明明眉眼有英气此时却低眉顺眼的女儿说?道。

是日,一顶小轿离开京都。

“就这么走了?”

看着小轿远去的背影,商溯一唱三叹,“四皇子,严二娘的夫家,便这样轻飘飘放下?”

“严老夫人?如此宽宏大?量,寺庙里还修什么菩萨佛陀?将严老夫人?塑了金身供上去,岂不比菩萨佛陀来得心善?”

“......”

您可闭嘴吧。

老仆面上无表情腹诽着。

“忠孝二字不过是统治者约束底下人?的工具罢了,若是信了,那才是愚不可及。”

商溯收回视线,“可惜,严守忠与其夫人?都深受其害,冥顽不灵。”

老仆转着一张死人?脸,看向奚落人?从不心软的商溯,“忠孝二字若果真不堪,小女郎对?豫公算什么?”

“您对?小女郎,又算什么?”

“?”

“......”

能言善辩又刻薄的少年倏地陷入沉默。

“呵,相蕴和岂是一般人??”

半息后,少年别别扭扭出?声,“至于我,我对?她?哪里忠心了?”

“不过是看她?有趣儿,才顺手帮她?一帮。”

“哦。”

老仆不予置评。

·

“阿父,三郎今日来信,说?他?那边已经办妥啦。”

相蕴和拿着商溯的信,去找相豫,“严老将军的家眷此时已经出?城,再过十几日,便能抵达方城。”

相豫摸着下巴,“哟,想不到这位顾家三郎还有这样的好口才,竟能劝说?严老夫人?投降我们?。”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严老夫人?是位愚忠不在严老将军之下的执拗性子。”

“几个孩子死得那么惨烈,自己的老来女又疯疯傻傻,神?志不清,严老夫人?如何不心寒?”

相蕴和唏嘘道。

相豫伸手揉了下相蕴和的发,“为人?父母的,自己吃些苦倒没什么的,可若是孩子受了罪,那便不一样了。”

“所以严老夫人?离开了京都。”

相蕴和道。

相豫点头,“恩,老夫人?来了,老将军也不远了。”

“咱们?布下的天罗地网,此时也该收网了。”

是日,严三娘率八千精骑追击相豫,原本一败涂地的相豫在绕过山谷之后仿佛换了一支部?队,再不复方才的慌乱不堪,紧接着,漫山遍野摇起?相豫的旌旗,最大?的旌旗下,赫然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眉眼弯弯,面上尽是阳光之色。

“严三娘,降了吧。”

相蕴和笑眯眯道,“天子昏庸,奸臣当道,你一身武功献给这样的人?岂不可惜?”

自己被?相豫包围,严三娘短暂慌乱了一瞬,但很快,这位自幼跟随严老将军南征北战的女将军恢复镇定,勒马提枪,枪指相蕴和。

“天子昏庸?呵。”

严三娘冷笑,“若天子果然昏庸,我又怎会成为大?盛开国以来唯一的一位女将军?”

她?的话显然戳到了小姑娘,旌旗下的小姑娘愣了愣,面上有些难以置信。

呵,没见识的小姑娘,像天子这般开明的君主,翻遍史书也难寻。

严三娘下巴微抬,眼底尽是骄傲之色,正欲开口说?话间,忽听?小姑娘再度说?了话——

“用女人?便是圣明君主吗?”

小姑娘问她?,“我阿娘是女人?,地位超然,在我阿父之上。”

“兰姨是女人?,梨姨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们?都能统率军队,不需要阿父来特赦。”

严三娘眼皮狠狠一跳。

“你父亲对?大?盛忠心耿耿,一把年龄为仍南征北战,不得荣养。”

“你几位兄长?为国战死,尸骨无存。”

“你除却战功赫赫,还对?大?盛天子有救命之恩。”

“这么多的战功与救命之恩的加持下,大?盛天子才勉强默许了你的存在,让你成为为他?冲锋陷阵的一位女将军。”

“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封赏,封侯?封将?都没有。”

“你明明军功卓著,远在那些权贵家的酒囊饭袋之上,他?们?无功封侯封将,你却只能做个白板将军。”

“严三娘,这真的是开明的君主吗?”

相蕴和看向严三娘,眼底满是同情之色,“这分明是把你当拉磨的驴使,还要你自己备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