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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将士们来讲, 儿女情长?是最不重要的事情,明日吃饭还是喝稀汤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比感情来得重要。

毕竟能不能吃饱饭的事情关系到自?己有没有力气?提得起手里的刀枪,而儿女情长哪怕两情相悦都会让人茶饭不思, 更别提单相思的钝刀子?割肉杀人不见血, 两者相较,当然是明日吃什么更重要。

石都也是这样想的。

更何况,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 身为将军也不能避免,若与兰月表明心意后他战死疆场,岂不是让兰月徒留遗憾悲伤?

所?以还是现在的状态好, 不远不近处着?,待天下大定后, 他们再无后顾之?忧,再与兰月把心思说开为好。

若上天眷顾于?他, 他能与兰月修成正果那是最好不过,若他运气?不佳, 兰月心中另有他人, 他也能含笑祝福, 奉上自?己多年来存下来的并不算多的家财, 给兰月添妆。

——那些东西本就是为娶兰月存下的, 既无福娶她, 便送给她添妆,总归都是她的, 不会因为她嫁的人不是他而改变。

这些都是藏在石都心里最深的秘密, 他藏得很好, 也奉行着?这样的秘密,若不是蛊虫的缘故让他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只怕他心里究竟有谁直到兰月嫁人的那一刻才会被世人所?知。

可当前线战事的消息传到京都,王懋林开闸放水,郑水决堤,前线将士损伤无数,而兰月的消息却迟迟没有传来时,正在京都修养的石都微微一愣,大脑一片空白。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兰月功夫极好,又?是二娘的心腹,她断然不会出事的。

可正因为她是二娘的心腹,所?以交给她的事情往往比旁人的更凶险,盛军撤兵之?后,防备王懋林的重担便落在她身上,她若带的人太多,会被王懋林察觉出端倪,她若带的人太少,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她在悬崖峭壁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石都,你看,中原之?地的天真蓝,与外面的天完全不一样。”

初入京都时,兰月曾指着?京都城楼之?上的蔚蓝苍穹,面上满是向往,“九州尽起刀兵,可京都还是一片安然,仿佛没有被战乱所?影响。”

“真好。”

“如果每个地方都是京都的太平安稳模样,那该有多好。”

海晏河清,盛世安宁,不仅是姜贞与相豫的梦想,更是兰月一生之?中最大的追求。

生于?乱世的人,总是向往太平的。

向往那个自?他们出生便从未见过的昌平繁荣的时代,九州蒸蒸日上的大国气?象。

而现在,兰月的声音尤言在耳,兰月的人却杳无音讯,石都从震惊中缓缓回神,手指扶着?摇椅的栏杆,一点一点从软垫上坐起身。

这是抄家时世家大族们的宅院,如今被军师拨给石都来养伤,院子?很大,长?廊与假山互相穿插,精致的亭子?周围种着?稀奇古怪的各种花与草,只是里面伺候的人并不多,只有十?几个跟在石都身边的亲卫,奇花异草少了匠人的精心侍弄,只剩下颓废与衰败,而那些被一次次修剪的草,却野蛮生长?起来,占据了一片又?一片的绿色。

高?高?在上的世家被草莽所?取代,意?外总比明天要先来。

石都静了静,从摇椅处起身,漫无目的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发现这是一条死胡同,朱色的墙拦着?他的路,刚下过雨的天气?,朱墙上面仿佛有血痕。

“将军?”

身后传来亲卫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将军,您怎么了?”

石都停下脚步,面上一片茫然,他有些听不清亲卫在问什么,但多年的经?历让他大致猜得出亲卫在问什么,于?是他顿了顿,回答亲卫,“没什么。”

“没事就好。”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亲卫松了一口气?,“蛊虫虽然救了您的命,但您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仍需多加休养——”

“备马,去见军师。”

但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石都打断。

亲卫有些意?外,“可是军师说了,您需要多加休息。”

一抬头?,便见这位往日里总时风轻云淡的将军此时面沉如水,一双星眸里有着?紧张。

——悍不畏死的将军在害怕。

他怕郑水决堤后的浮尸千里,血流成河,也在怕自?此阴阳两隔,千里孤坟话凄凉。

亲卫眼皮狠狠一跳。

这是他第?一次在石都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面前的男人不再是胸有成竹的常胜将军,而是彷徨着?,急促着?,仿佛是风雨中摇曳着?的孤舟。

亲卫静了一瞬。

半息后,亲卫什么都没问,立刻去备马,与石都一起奔赴皇城。

皇城里的军师韩行一忙得焦头?烂额。

郑水决堤不是一件小?事,若彻底决堤,整个中原之?地都会葬身水患,幸好兰月发现得早,又?及时通报姜贞与相豫,让得知消息的姜贞相豫及时调兵遣将,才不至于?让郑水汹涌而来。

可尽管如此,被王懋林挖出一个缺口的郑水的伤害力依旧可怕,滚滚而来的郑水卷走无数前去救灾的将士们,三?十?万大军顷刻间少了几万人,而下游的百姓们更是伤亡惨重,家园尽失,良田沃土沦为一片沼泽,若不能及时派人救援,只怕这片土地的百姓没人能活下来。

盛军还在虎视眈眈,姜贞相豫不可能把重心放在救援救灾的事情上,这些事情全部要韩行一来调遣,每日吃的粮食,冬日取暖的棉衣,灾后预防瘟疫的草药汤药,还有灾后重建的木料与石料也要全部备上。

“石将军,你来得正好。”

见石都走进?来,韩行一从小?山似的政务军情的信件后抬起头?,“你若不来,我便要遣人去寻你了,”

石都声色微沉,“军师有何吩咐?”

“可是因为郑水之?事?”

“不错,正是因为郑水。”

韩行一微颔首。

姜贞与相豫是人精,韩行一更是千年的狐狸,没道理他们两个猜到的事情他猜不到,猜到石都对兰月的心思后,他并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极为正常,兰月泼辣强势,飒爽英姿,石都被她吸引再正常不过。

“兰月发现王懋林的意?图之?时,王懋林已将郑水的河堤挖出一道口子?,为了阻拦王懋林,她带着?身边几十?个亲兵冲了上去,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韩行一三?两句话把兰月的事情说清楚。

石都呼吸微微一紧,心跳顿时乱了起来,“兰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

“我也希望她没事儿,否则谁也不知道二娘会做出什么。”

韩行一抬手掐了下眉心,只觉得头?大如斗。

“不幸中的万幸是兰月发现得早,拦截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姜贞会做出什么他不敢细想,只能把这件事尽量往好处想,“石将军,辛苦你往受灾严重的地方走一遭,把物资送到那里,组织百姓们抗洪救灾,帮助他们度过这一次的无妄之?灾。”

“当然,还有兰月的下落,也拜托石将军找一找。”

韩行一叹了口气?,“她是为了救整个中原之?地才会遭此劫难,我们总归要让她——”

说到这,韩行一声音微微一顿,有些说不下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的话,他无法说出口。

石都抿了下唇,“兰月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韩行一抬手掐了下眉心,“石将军,你收拾一下,下午便出发,待此事了结之?后,你再好生休养一番。”

石都拱手听令,“末将领命。”

是日,石都带着?物资,星夜赶赴郑水下游,一边赈灾救民,一边派人打听兰月的下落。

“个子?高?高?的,单眼皮,皮肤不太白,长?得很漂亮。”

身边人都在休息,而他还在与周围灾民描述兰月的模样,“你们有没有见过她?她被冲下来的时候穿的是甲胄,是位女将军。”

“没见过。”

“不知道。”

“郑水那么可怕,从上游冲到这儿,哪还能留得命来?”

好不容易从郑水里捡回一条命的百姓提起郑水便心有余悸,“石将军,您是个好人,但是您要找的这个人,怕是已经?不在世了,您节哀吧。”

石都眸色有一瞬的黯然,“多谢,但我觉得她应该还活着?。”

她怎么能死呢?

她没看到九州一统,天下归一,更没有见到姜二娘高?坐帝位,龙袍加身,她那么多的心愿没有达成,她舍不得死的。

石都继续找兰月。

发放物资的时候会问灾民,发放棉衣的时候也会问灾民,迁移灾民的时候会与灾民说起兰月的坐骑与盔甲模样,修建灾民房屋时更会与灾民聊起兰月最大的心愿便是一统天下,过上太平日子?,不过月余时间,幸存下来的灾民们便都知道了兰月的事情。

“石将军是个好人,兰将军更是一个大好人啊。”

“是啊,要不是她阻止王懋林,只怕受灾的便不止咱们了,而是整个中原。”

“唉,这么好的一个人却下落不明,老天真是不开眼。”

“如果没有兰将军,咱们谁也活不了,咱们不能让兰将军就这么失踪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得让兰将军入土为安。”

人心总是肉长?的。

当失去的家园被重建,当幸存的家人得到很好的救助,闲暇时间的灾民们开始自?发组织起来,寻找那个他们素未蒙面但如雷贯耳的兰月兰将军。

阻止王懋林的兰月不知所?踪,但开闸放水的王懋林却被亲卫们救了上来,此时被压到盛元洲面前,由?盛元洲处置。

“王懋林,你当真疯了!”

想想郑水决堤的场景,这位宽厚仁和的贤王勃然大怒,当即便拔剑送王懋林上西天,“为了消灭叛军,你竟然想让整个中原之?地甚至包括郑地都变成一片沼泽!”

“王爷息怒!”

将军们连忙阻拦,“王将军虽鬼迷心窍对郑水起了念头?,但所?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王爷,求王爷念在他一片忠心的面子?上,就绕过他这一次吧!”

“是啊,王爷,王将军都是为了您啊!”

“此计虽毒,可的确能帮助王爷消灭叛军。”

将军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盛元洲的胸口也剧烈起伏,“疯了,你们简直疯了。”

“本王虽想平叛中原,但从不行有伤人和之?计,本王要赢,便堂堂正正的赢,何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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