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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开拔。

数以万计的兵马调动让整齐排列着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头,商溯骑马走?在?中军主将的位置上,百无聊赖看着周围的寒甲如霜,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方才应该多与相蕴和说?几句话?的。

战机瞬息万变,一旦分?开,便有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再见面,他?应该在?分?别之际多与相蕴和说?几句话?,而?不是只说?一句简单的我?走?了。

唔,分?别太草率,那就多给她写几封信?

相蕴和的字写得越来越漂亮了,给他?的回信一定很赏心悦目。

商溯神游天外。

商溯此人说?好听点是喜怒不形于色,说?难听点就是阴晴不定难相处,当他?神色若有所思时,周围人便以为他?在?思考军情,想想他?平时的刻薄恶劣,再想想此时没有相蕴和在?一旁打圆场,众人极其?默契地不去打扰他?,让他?自己?去琢磨接下来的仗如何打。

可他?这一琢磨,就是琢磨了好几日,看得周围人跟着心发慌。

——不是吧不是吧?这场仗这么难打的吗?难打到商溯都开始沉默不语了?

更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是后面的事情,琢磨几日的商溯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更没有召集将军们商议军情,只让人研墨铺纸,自己?给相蕴和写信,似乎在?询问相蕴和对战事的看法。

这就很可怕了。

连商溯都不知道怎么打然后只能去问相蕴和的仗,他?们还?有得打吗?

人心惶惶中,有一个胆大的曾经的扈从现在?的副将忍不住小心翼翼试探,“三郎,此战很难打吗?”

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忘给商溯斟茶,借着斟茶送水的机会,更进一步去观察商溯的脸色,生怕遗漏了他?的半点反应。

“对你们来讲的确难打。”

接过茶的商溯表情与旧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的模样,“不过若有我?坐镇军中,那便算不得难打。”

行,您厉害。

但您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心事重重与相蕴和通信频繁呢?

扈从心中腹诽着,奉上一出彩虹屁,“这是自然。”

“三郎天生将才,自领军以来,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怎会将小小的楚军放在?眼里?”

奉承话?说?得太露骨,商溯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抹不耐之色。

扈从立刻换了话?题,不着痕迹再次试探,“三郎的信写完了?属下这便将书信送走?。”

“此乃军机重事,万万不能耽误。”

“谁说?我?与相蕴和的信里只能聊军情了?”

扈从的每句话?都精准踩在?商溯雷点,商溯烦不胜烦,“我?是与她闲话?家常,不涉及丝毫军政之事。”

他?与相蕴和才不是单纯的君臣关系,他?们是知己?,知己?!

知己?分?隔两地,聊得当然家常事,而?不是君臣之间只能谈生硬无聊的军政事。

真相离自己?只差一步之遥,扈从眼皮微跳,屏住呼吸,“那您之前愁眉紧锁——”

“你才愁眉紧锁。”

这句话?比刚才的话?更不中听,商溯没有好气地打断扈从的话?,“我?之前是觉得不应该这么冷淡与相蕴和道别,应该多与她说?几句。”

“......”

好家伙,我?们白担惊受怕了,原来您琢磨的不是军事而?是寿昌公主!

扈从极其?一言难尽。

还?别说?,这是他?家三郎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位刻薄的贵公子万事不挂心,流芳后世也好,千秋霸业也罢,都很难激起他?的在?意,他?唯一上心的,只有那位似阳光般灿烂温暖的小公主。

“散了,都散了。”

从商溯营帐中走?出的扈从驱散周围等着他?消息的人,“什么事都没有,三郎只是想公主了。”

而?被?他?挂念着的小公主,彼时迎来楚王的又一波冲阵。

一封封战报从战场送到她的书房,她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伤亡,又一次清楚明白楚王比她想象中更难缠,更明白商溯为何说?哪怕是她父母与席拓亲至,也未必能赢楚王的话?。

这的确是一位天选将才,如果没有越挫越勇的她的父母,没有商溯的逆天的战事才能,那么乱了百年之久的神州大地绝对会在?楚王的兵锋下恢复一统,可也正因为有她父母与商溯的存在?,这位绝世将才才会兵败自刎,空留一段传奇。

而?现在?,这位将才的正面对手是她。

相蕴和深吸一口气。

稳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心态。

打仗除了打将士与兵法,更要打士气与人心,如果连她都自乱阵脚,底下的人又如何应对楚王与楚军?

相蕴和抬手掐了下眉心,缓缓睁开眼。

“启动备用方案。”

相蕴和缓声说?道。

她虽要强,但从不头铁,如果没有必胜把?握,她绝不会为了面子而?与楚王死磕到底。

对于前世惨死于乱世中的她来讲,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只要活着,便一切都来得及。

遭受重创的相军开始有条不紊撤退。

“王上,相军败了!”

将军们大喜。

楚王凤目轻眯,“不,她不是败了,她是佯败,而?后诱敌深入,诛杀本王于宁平。”

“王上,那我?们不追了?”

将军们心头一跳,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

“不,我?们要追。”

楚王指腹摩挲着马缰,凌厉凤目眺望着远处不断撤退的相军,轻嗤一笑,胸有成竹,“她诡计百出又如何?本王有何惧哉?”

不怒自威,睥睨天下。

这位江东之主是真正的上位者,不需要华丽的词汇,也能激起将士们的心头热血,为他?征战天下,为他?血染疆场,为他?——百死无悔!

“王上所向披靡!”

伴随着一声声呐喊,楚军再次咬上相军。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最终决战,当楚军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前来截杀楚军的相军打出相豫与姜贞的王旗,王旗周围是遮天蔽日的将旗,那些跟着他?们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军们杀气腾腾,再一次追随他?们冲上战场。

大决战的开始往往以计谋占上风,但打到最后,便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剩下拼各自的将士与军心士气,拼谁能熬得过谁,在?这座大型绞肉场上活下去。

临近傍晚,如血的残阳铺满三军主帐,将刀剑林立与寒甲如霜染上一层艳丽的红。

相蕴和立在?营帐内,抬眸看着深深浅浅的一片红。

主帐内如血的是残阳,战场上却是真的血,比这里更刺目,也更满目疮痍。

她眺望着只剩下一片血色的战场,那里的厮杀已到了最后关头,数以万计的将士失去性命,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楚王冲锋陷阵的能力无人能及,她的兵马坚持到现在?已是一种奇迹,哪怕阿娘阿父斩断了楚军的粮草供应,但行军所带的粮草也足以让楚王冲破冲冲围堵,杀到她面前。

“楚王来了,快拦住楚王!”

当势不可挡的一支楚军踏破层层布防冲上来,营帐外的将士们脸色微变,顷刻间形成防御阵型。

刷地一声,姜七悦反手持陌刀,挡在?相蕴和面前。

另一边是雷鸣与严三娘。

这些单兵战斗力最高?的将军们,此时全部围在?相蕴和身边,只等楚王冲阵而?来。

“来得正好!”

姜七悦一双眼睛亮晶晶,眸光里满是跃跃欲试,盯着不断逼进的楚王的军队。

相蕴和摇头轻笑。

生死的厮杀对于七悦来讲,仿佛是孩童之间的过家家,越激烈的战争越能激起她的兴致。

——她不是嗜血好杀,她只是单纯的以战斗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