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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影一顿, 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转过头,脸稍稍一侧, 又很快转回去。

——还别说,这小动作跟韩信一模一样, 连侧身回眸的那种矜傲味儿都如出一辙。

真的是韩信?

他不是死了吗?

刘邦揉了揉眼。

但闭眼再睁开, 宫苑里哪还有韩信的身影?

只有成群结队捧着东西小宫人与小黄门, 见他过来齐齐跪地。

“???”

他眼花了?!

不能啊。

他再怎么上了年龄, 也不至于连韩信的身影都会看错。

——那是一个险些将他置于死地却又将他推上皇位的人,他爱与恨都入骨的人,哪怕韩信烧成灰, 他都能一眼认出他骨灰。

他太好认,一双眼睛长在天上, 脾气烂, 嘴巴毒,单是看背景, 就知道这人难相处。

——仔细想想不能怪项羽不用他,除了他,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容得下他的一身反骨。

可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死在吕雉手里?

死状凄惨, 死因成迷?被一张席子裹着直接埋了?

不能吧?

不能这么容易就死了吧?

若是太子是盈儿,那韩信必死无疑, 可若是想立鲁元为皇太女,那韩信则是一大助力,吕雉没道理杀他来着, 甚至还会哄着他当鲁元的王夫——哦, 不对, 没有王夫,会哄着他当鲁元没名没姓的男人,用未来的皇帝之位拴着他,让他心甘情愿替自己驱使。

若是萧何张良那种人,定然看不上吕雉的这些小伎俩,可韩信这人跟别人不一样,前半生惨不忍睹,连饭都吃不饱,对他好的人没几个,一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后来遇到他,他对韩信还不错,所以韩信几次想反又没反,就是因为觉得他对他有知遇之恩,心里迈不过去那个坎,不能反他。

所以吕雉对他略微好一点,鲁元再温柔贴心一点,准能把他哄得团团转,拼死拼活给她们母女俩打江山。

——所以,韩信真的死了吗?

刘邦眼珠微转,问自己身后的亲卫,“天幕第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假山后的韩信皱了皱眉。

刘邦已经发现他,他不能在宫里继续待下去了。

——必须立刻向鲁元道别,然后迅速出宫。

否则以刘邦的敏锐,很快便能顺腾摸瓜找到他。

韩信再不迟疑,飞快去寻内殿的鲁元。

“天幕第一次出现的时间?”

亲卫想了一会儿,想了个时间回答刘邦。

刘邦眼皮微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不就是他婆娘闹着杀韩信的时间吗!

刘邦一拍大腿,“肯定是他!跑不了!”

吕雉这么会算计的一个人,怎能让韩信给死了!

“附耳过来。”

刘邦对亲卫招招手,亲卫立刻凑过来,刘邦笑眯眯吩咐完,抬手拍了拍亲卫肩膀,“记住了吗?”

“记下了。”

亲卫奇怪看了眼刘邦,“可是淮阴侯都死了这么久了,陛下还打听他做什么?”

——不止打听,还要把人的坟给刨了,这是多大恨啊?

淮阴侯再怎么长了一身反骨,也不至于死后都不得安生吧?

人好歹帮你把项羽揍趴下了,不记恩也不能单记仇啊!

刘邦一巴掌拍在亲卫后脑勺,“让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刘邦人虽老,但力气不小,差点把亲卫拍在雪堆里,亲卫连忙扶着栏杆站稳身体,“喏。”

“快去!”

刘邦催促亲卫。

亲卫立刻往外跑。

亲卫身影消失在宫道,刘邦这才满意,挑挑眉,吩咐其他亲卫,“召集卫士,将这座宫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

陛下不是已经与皇后娘娘和好吗?

不仅和好了,还把朝政大权全部交给娘娘,自己在宫里养病。

——既然都这样了,那还围皇太女的宫殿做什么?

难不成以前全是在麻痹皇后娘娘?!

亲卫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出震惊。

——牛啊,陛下。

先示弱放松皇后娘娘的警惕,然后趁皇后娘娘不注意,把皇太女一锅端?

围了皇太女的宫殿,下一个是不是要围皇后的宫殿?

可,他们若是敢围皇后娘娘的宫殿,皇后娘娘绝对能揭了他们的皮!

亲卫们天人交战,无人敢动。

刘邦有些不耐烦,“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你父皇看到我了。”

韩信快步从殿外走进来,身上带了一阵冷风,但尚未靠近鲁元床榻,他便在屏风处停下,向鲁元道别,“我不能在你这儿待下去了,我——”

鲁元眼皮微抬,打断韩信的话,“父皇看到你的脸了?”

“这倒没有。”

韩信愣了一下。

“既然没有,你急什么?”

鲁元奇怪看了眼韩信此时的脸。

——带了人皮面具,他此时的脸与原来的脸完全不同,以前是俊俏,现在女人似的,单是看这张脸,完全不会让人与死去的淮阴侯联系到一起。

“但是他认出来我了。”

韩信蹙了蹙眉,“他方才叫我名字,叫韩信。”

“……”

父皇果然很敏锐。

——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是韩信。

“我必须要走了。”

“我在这儿只会连累你跟孩子。”

韩信看了眼床榻上尚未恢复元气的鲁元,眉头不由得蹙得更深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待过了这段,我再来看你。”

鲁元多少有点无语,“你不必——”

“陛下驾到。”

殿下响起小黄门唱喏的声音。

韩信脸色微微一变。

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刘邦已从廊下走进来,不消片刻便能走进殿。

——他现在出去,只会与他撞对面。

韩信迅速收回视线,回头看向自己所在的内殿。

如今鲁元住的是储君殿,储君大多是男人,殿内的装饰也偏男性化,并没有可以容纳人藏身的衣柜。

——再者衣柜也不会放在寝殿。

作为一朝储君,储君有专门收藏衣服的偏殿,根本不必在寝殿摆衣柜。

没有衣柜,自然无处藏身,殿外刘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韩信心急如焚,窗柩处垂着厚厚的帘子,遮着雪地里刺目的光,他眼前一亮,走过去,拉着厚厚帘子挡着自己,手微微露出一截,向床榻上的鲁元打了个手势,打完手势,他又迅速收回手,将自己的身体遮了个干干净净。

“……”

你可真能藏。

鲁元叹了口气。

她按着床榻起身,解了一半的纱幔,随后掖了掖被褥,让身上的被子看上去鼓鼓囊囊。

做完这一切,她听到刘邦爽朗的声音响起,“女儿,你恢复怎么样了?”

刘邦长腿一迈走进殿。

“陛下派人围了皇太女的宫殿?”

吕雉眼皮微抬,手里的奏折放下了。

自从有了纸,她批阅奏折的速度明显上升。

纸的成本并不高,跟绢帛没得比,她批得开心,萧何也开心。

——省了不少钱呢。

但眼下,她显然开心不了,她与刘邦已达成一致,在立储与国政之间再无分歧,所以刘邦才能放心在宫里养病,把政务之事全部交给她。

满意她又满意储君,怎会做出突然派兵围了储君宫殿的事情来。

原因只会有一个——

他发现了韩信。

“……”

很好,不愧是韩信能做出来的事情。

吕雉深吸一口气,扶着老黄门的手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卫士,“别着急,慢慢说。”

“陛下除了调兵围太女殿之外,剩下还做了什么?”

“谢父皇关心,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鲁元靠在引枕上,对着走进来的刘邦温柔一笑,“父皇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刘邦随口道,“这不是好久没见你了吗?过来看看你。”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殿内的装饰。

鲁元不是喜奢华之人,殿内没没怎么添东西,都是原来的装饰,甚至还觉得古玩花瓶太碍事,将殿里的摆件挪出去很多,如今的内殿一眼能望到底,哪哪都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除非韩信着实不讲究,为了躲他能藏在鲁元的床榻上。

但韩信是典型的士人,身上有士人的风骨与清高,躲在女人床上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但韩信那小子不大能做出来。

可话虽如此,他还是往鲁元床榻上瞧了一眼。

——万一呢?

万一这该死的小子真躲到他女儿床上了呢?

刘邦抬头。

鲁元尚未出月子,平时都是躺在床榻上休息,他来得急,她身边似乎尚未来得及收拾,床榻上的纱幔解了一半,遮了一半光景,而另一半,则微微露着鲁元。

大抵是听到他来了,鲁元身后加了几个引枕,此时正靠在引枕上与他说话,不知是不是被褥太厚的原因,盖在她身上鼓鼓的。

刘邦挑了挑眉。

——韩信真这么不讲究?竟真的藏在他女儿床上?

看他不揭了他的皮!

“父皇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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