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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张决绝,悍不畏死。

安乐赌赢了。

寂静大殿之中, 她听到祖母的声音缓缓响起,“不错,胆子很大。”

帝王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她的祖母也不例外。

她听到祖母在说话,但听不出祖母情绪是好还是坏, 只觉得随着祖母声音的响起, 殿内空气似乎变得稀薄, 所有女官大气不敢出, 凝气屏息侍立在左右。

就连祖母最为心腹之人的上官婉儿,此时都严阵以待,书写诏令的绢帛在她面前的案几铺开, 一旁的女官开始研磨,另一个女官双手将紫毫笔呈上, 她接过毫笔, 笔尖蘸在蕴开一层又一层墨汁的砚台里。

——她在等待祖母的降旨。

安乐呼吸急促起来。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野心的人。

又或者说,多年的流放生活让她坚信只有攥在手里的东西才是属于自己的, 于是她的眼神变得热切,像是在期待什么似的,她看向主位高坐的武皇。

“是裹儿莽撞了。”

安乐说着言不由衷的谦虚话,又一次对着武皇拜了一下。

她喜奢靡, 但并不娇气,磕头磕得十分实在, 几个头磕下去,额头便破了皮,浅浅的红色晕在额周, 她的目光却并未被疼痛影响, 依旧坚定而认真。

“无论祖母是杀还是罚, 裹儿绝无怨言。”

安乐道,“只是天下未定,裹儿祈求祖母给裹儿一个机会,一个让祖母的武周江山更加强大的机会。”

“武周江山更加强大?”

武皇懒懒抬眉,“好大的口气。”

“既然你有如此口气,我便随了你的心愿。”

“吐蕃虎视眈眈,对我武周疆域多有滋扰,你既有凌云之志,不妨往边疆走一遭,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驾驭得了九州天下。”

上官婉儿笔尖微微一顿。

——没有封赏,更没有承认,而是将安乐郡主赶去边关?武皇这是不满意安乐郡主的行为?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是。

安乐郡主开出的条件让武皇无法拒绝,莫说现在站在大殿之中的人是安乐郡主,哪怕是曾经杀了二娘的李隆基站在这儿,开出同样诱人的条件,武皇依旧会毫不犹豫答应他的请求。

——在武皇心里,江山万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子女也好,亲情也罢,不过是拥有权势之后的锦上添花的东西。

若能有,那是最好不过,若没有,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作为华夏史上唯一的女皇,她不会因为所谓的亲情牵绊,便放弃唾手可得的皇帝尊号与武周江山顺利延续下去的诱惑。

这便是武皇,一个没有任何软肋的掌权者。

而之所以对安乐没有任何封赏,原因也再简单不过,安乐的确开出了一个让武皇无法拒绝的条件,但同时她也触碰了武皇的逆鳞,所以武皇不会对她轻拿轻放,反而会让她吃些苦头,知晓某些事情她能做,但要付出代价。

——若将此事轻易揭过,会助长她的骄纵之气。

上官婉儿心下了然,顺着武皇的话往下写。

“祖母让我去边疆?”

安乐心头一动,有些意外。

武皇眼皮微抬,“怎么,你不敢去?”

“为何不敢?”

安乐斩钉截铁,“祖母想让我去,纵然刀山火海我也会去。”

——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认,若她能交给祖母一份满意的答卷,那么她的位置便无可撼动,而她的战功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让她的上位再无阻拦。

安乐拢袖,对着武皇深深拜下,“神都距边疆千里之遥,裹儿一去,数年不能回转。”

“祖母保重身体,待裹儿凯旋之后,再与祖母闲话家常。”

武皇长眉微动,眸中幽深之色慢慢淡去。

——的确是个果决性子。

乖张决绝,悍不畏死。

“去吧。”

武皇道。

“是。”

安乐俯身再拜,“裹儿告退。”

安乐退出大殿。

偌大宫殿再次恢复安静。

武皇斜靠在引枕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袅袅熏香无声而燃,张易之兄弟走上前,轻手轻脚给她揉捏着肩膀。

一切安静且祥和。

安乐联合其他公主引起的骚乱似乎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没有任何影响。

儿子也好,孙子也罢,他们的死去不足以让她有任何不体面的情绪波动,她只是静静歪在引枕上,似乎在思索事情。

但她下首的上官婉儿却并没有离去。

不仅没有离去,她甚至连写好的诏令都不曾收起来,仿佛武皇的话并没有说完,而她在等待一般。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武皇抬手掐了下眉心,声音低沉而威严,“让姚崇陪她一道去。”

上官婉儿攥着毫笔的手指微微一紧。

——果然如此。

武皇在给安乐郡主铺路。

是日,安乐辞别父母姐妹。

长宁哭成泪人。

李显声音哽咽,话不成句。

韦香儿虽双目微红,但比这两人好很多,一遍又一遍交代安乐要小心。

“阿娘,我知道的。”

安乐抬手揉了揉长宁的发,“阿姐,别哭了,去边疆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只是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与其他姐妹走动,照顾好阿耶与阿娘。”

“我会的。”

长宁抽抽搭搭,“裹儿,你,你早点回来。”

安乐颔首,松开长宁,视线落在轮椅上的武崇训。

男人伤得很重,下地都很勉强,只能被侍从推着,靠在轮椅上来送他。

“早去早回。”

察觉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武崇训笑了笑,“我在家里等你。”

安乐婉儿,俯身抱了下武崇训。

男人温热气息落在她耳侧,他的吻也随之而来,安乐笑了一下,也亲了亲他脸颊。

立在一旁的武延秀面上有些不自然,视线错开,目光看向另一侧。

安乐松开武崇训,翻身上马。

武周的旌旗扬在烈烈风里,她挥手与众人告别,而后调转马头,直奔边疆而去。

与她一同去边疆的人还有武延秀。

当年吐蕃上书和亲,祖母千挑万选,挑中模样性格皆上乘的武延秀,可惜吐蕃想要的是李唐宗室,而不是武家的人,武延秀刚到吐蕃,便被吐蕃的人扣了下来,这一扣,便是七年之久。

七年的时间,足够让武延秀对吐蕃的风土人情乃至地形烂熟于心,虽不会排兵布阵,但可以做一个吐蕃通,不至于让她到了边疆之后被边将糊弄敷衍。

而他对吐蕃的了解,也可以让边将出其不意,直捣黄龙。

只是唯一让她意外的是祖母竟将姚崇一起派了过来。

姚崇是丞相,因得罪张易之兄弟而闲赋在家,虽有丞相名头,但已不再掌权,此时被祖母一同派过来,其目的再明显不过——让姚崇与她绑在一起。

若能大胜吐蕃,姚崇便是未来天子的肱骨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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