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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兮的家位于山顶, 但说山顶又不太准确,叫半山坡更合适,因为从这往上, 还有更高的地方。

他们在镇上叫了一辆面包车, 乘坐小半程后下车徒步。山路难走, 后面的路没法过四个轮子的车,他们还得拿两个行李箱,方岳不用两位长辈帮忙,但走到一半的时候,陈爸和蒋伯伯还是同他换了换手。

两个多小时后, 方岳汗流浃背地站在了陈兮家里,陈兮草草打量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土坯房,然后冲方岳招招手:“来,先去洗把脸, 再带你参观。”

走了那么久的山路,他们都快不成人样了, 陈兮碎发都变得一绺一绺的, 方岳T恤湿的都已经贴身。

屋外空地有一个水龙头, 男人用水方便, 直接弯腰对着水龙头冲洗就行, 陈兮只能简单用凉水浇了浇自己的脖子和手臂。

凉快了一会儿, 陈兮这才带方岳参观自家房子。黄色的土坯房墙壁都已经龟裂, 室内墙上和屋顶有许多烤火留下的烟熏痕迹,零星几件残旧家具一目了然。

陈兮离开这里时才七岁,现在已经过去十年, 时间不会停滞, 岁月自然会留下足迹, 这房子比陈兮记忆中的更加破旧。

卧室内就一张薄薄的木床,一个木板简单搭起来的床头柜,一个很小很老旧的衣柜,房里还有一扇窗户,这也是土坯房里唯一有窗户的一间卧室。

陈兮说:“你今晚睡这里。”

方岳稍作打量:“这是主卧?”

“这里以前是我奶奶住的,现在应该是我爸和我弟在住。”陈兮并不藏着掖着,直说这就是陈爸得知方岳要来,特意让给方岳的房间。

方岳正要开口,陈兮抢先堵了他嘴:“你不用客气啊,其实我家的三间卧室都差不多,这间只是多个窗户而已,我爸都收拾好了,我们就别折腾了。”

方岳只能“嗯”了声。

这一通忙后,马上又到了晚饭时间,陈兮去厨房帮陈爸做饭,她已经不会用乡下的土灶台,找了半天手感,最后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陈爸就只会傻乐,跟她比划,你脸花了。

陈兮浑不在意地说,没事,待会儿洗干净。

陈爸说,你不会烧火,还是让我来吧。

陈兮说,你让我来,我熟悉一下就会了。

陈爸拗不过她,那你小心一点,别碰到火。

陈兮点头。

火烧得旺起来,陈爸让她不用再添柴了。

陈爸把菜下进锅里,翻炒几下加水闷煮,又问陈兮,方老板他们身体好吗?

这话其实陈爸在饭店的时候就已经问过,陈兮当时回答比较笼统,现在她耐心地一个个描述,告诉陈爸,方老板一家身体都好,只有一些小毛病,方奶奶偶尔老寒腿发作,阿姨腰有点不好,方老板现在有高血压,不然这次陪我来的就是方老板了。

陈爸说,身体还好就好,你在方老板家里要勤快一点,多帮他们干活。

陈兮说,好的。

陈爸道,你不要忙了,今天走那么多路肯定累了。

陈兮比划着不累,翻出几个碗准备盛菜,瓷碗使用了很久,碗内附着了一层经年累月的黄渍。

陈兮把碗摆在灶头,转身间突然看到坐在屋外板凳上的方岳,她想了想,又不动声色地把碗拿到了水龙头底下。

陈爸掀开锅盖看了看,盖上盖子继续闷煮,他望了眼厨房外面,陈言正两手抓着一包小零食,低着头在那端详零食包装,也没有要拆封的意思。方岳坐在空地板凳上,一大一小偶尔比划着交流几句。

陈爸对陈兮道,你不该买零食,浪费钱。

陈兮在水龙头下刮洗着碗,她放下碗,腾出手对陈爸说,没花多少。

陈爸看了看方岳,神色有点羞惭地说,你应该自己回来,家里房子这个样子,怎么好让方岳住。

陈兮说,方叔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

陈爸就不太理解,陈兮听得见声音,也能说话,十七岁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会不放心她?

父女俩在天黑前做好了饭菜,叫人过来吃。

饭后无所事事,几人在空地上乘凉。

陈爸推了推盘子,盘里是切好的西瓜,他殷勤地让方岳吃。

方岳道谢,伸手拿了一片,也让陈爸吃,陈爸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心情很好地去附近捡烧火用的树枝了。

陈言一只手还抓着那袋零食,下巴贴在陈兮大腿上,一会儿看零食,一会儿踩踩地上的石子。

方岳问陈兮:“要不要帮他撕开?”

陈兮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说:“先让他拿着玩吧。”

方岳吃完手上的西瓜,在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手,问道:“他六岁多了?”

“嗯,快七岁了。”

“他说名字是你给他取的。”

“是啊,那个时候我十岁。”十岁已经识字懂事,她同样是祝福陈言能说话。

“我爸他们见过他吗?”方岳问。

陈兮说:“就前年,那个时候我爸还在新洛镇,方叔去过我家,见到过陈言。”

方岳算了算时间:“他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工厂应该已经倒闭了。”

“嗯,”陈兮说,“我妈怀他的时候,他们还在方叔厂里做事。”

陈爸陈妈没读过书,他们只知道多子多福,生孩子肯定不是坏事,而且他们当时有工作,能养得起孩子。

谁知道陈言出生后不久,陈爸陈妈失业了。

陈兮小时候是吃过零食的,可陈言长了牙齿,能跑能跳之后,却一次零食都没吃过。

陈言看到小飞虫,迈着小短腿从陈兮身边跑开了,陈兮好奇问方岳:“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手语啊?”

“还没学会。”夜色朦胧,方岳整了整坐姿说,“五一之后学的,我在网上找的教程,也就两个多月,只会了点皮毛。”

手语是听障人士的母语,对健听人士来说就是外语,掌握一门外语没有这么容易。

陈兮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学,“你想学到什么程度?”

“能基本交流。”

“要不我教你?”

方岳想都不想,脱口就是:“好。”

陈兮:“……你真不客气。”

“……怎么,”方岳瞥她,“你在跟我客气?”

“没有,我真心的。”陈兮张口就来。

方岳也无所谓信不信,他笑了笑,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行了,你弟叫你。”

陈兮转头,看见陈言一手还抓着小零食,蹦蹦跶跶朝她跑了过来,然后揪住了她的衣服。

陈兮被陈言拖到了草丛边,那里有一个蚂蚁窝,陈兮说,可能要下雨了。

姐弟俩比比划划,方岳学艺未精,只能看懂零星意思,应该跟下雨有关。

乘凉结束,回房睡觉,陈兮照顾人,让方岳有事叫她,方岳在门口站了站,觉得来到这座大山后,他们的角色似乎就要反着来了。

陈兮晚上是抱着弟弟睡的,她被蚊虫叮咬了两口,起床后检查了一下陈言,陈言身上半点事都没有。

陈兮轻手轻脚,没把弟弟吵醒。五点钟已经日出,山上空气清新,陈兮去厨房做早饭。

方岳今天起得也很早,家里唯一的电扇放在了他的房间,但山里很凉爽,他晚上并没有用上电扇。只是他昨晚也并没有睡好,蚊虫有点多,他的小腿和手臂上有很多蚊虫叮咬后留下的红点。

吃过早饭,方岳又去空地上洗了把脸,顺便冲了冲小腿和手臂。

方岳看着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问陈兮:“山上用的是自来水?”

陈兮在回复方茉的短信,山上能打电话,但网络时有时无,她边打字边说:“没有自来水,我们这里大多用蓄水窖。”

方岳问:“蓄水窖?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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