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为什么会扛大包裹顶着风雨撤退?不就是因为农场那茅草屋质量不行?

为什么要带着大家盖砖瓦房,不就是因为黄兴武这个基建科科长不干人事?

为什么打焦亮?不就是因为他看自己长得漂亮想要欺负人?

哪里是什么勇敢、无畏,不过是因为没有办法。

面对困难怎么办?掉眼泪吗?放弃吗?如果都不行,那就只能咬着牙向前!

陶南风一颗惶恐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将颈脖间的红绳拉出来,亮出那枚碧绿通透的玉扣。

“爸,我去农场时把妈妈这个玉扣带在了身上。也许是妈妈在天之灵保佑我吧,我的身体慢慢变得健壮,力气也大了许多。您放心,我刚去农场的时候是吃了点苦,不过现在都好起来了。农场领导换了一批,我们大家齐心协力一定会把农场建设得更好。”

看着眼前熟悉的玉扣,陶守信一颗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南风今年十八岁,真的是长大了。力气大、身体健壮是好事,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是好事。幸好、幸好,幸好她戴着这个玉扣,喜琴曾经和自己说过的那个传说或许是真的。

清晨,路边空荡荡的,热闹的人群都在早餐店里。

陶守信点点头,示意女儿把玉扣收好,他的声音变得很轻,近乎耳语。

“这玉扣是你母亲留下来的,据说是她们家族最昂贵的一件物品。以前破四旧的时候我交了不少东西上去,可是这一枚玉扣由你外祖母传下来,你母亲自小佩戴,我一直藏得严严实实,就怕被人抄了去。”

他顿了顿,“这玉扣有个名字——绝处逢生。”

陶南风听到这个名字,瞬间便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按照书中所言,自己走的便是一条绝路。但因为戴着这个玉扣,硬生生走出了一条生路来。

可不正是绝处逢生?

父女俩目光相对,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边。

——噤声。

子不语怪力乱神,眼下风声紧,迷信、投机倒把都能入刑,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陈志路一只手捧着面碗,一只手端着装蛋酒的茶碗,站在门口喊:“不能浪费,你们快回来吃早饭呐……”

陶守信与陶南风同时抿嘴一笑,并肩返回饭店。

吃过饭,陶南风与陈志路一起往化肥厂而去,陶守信独自返家。

陶悠现在图书馆上班,也跟着放寒假,悠哉哉坐在沙发吃苹果。见父亲回来便殷勤起身,问:“南风呢?她怎么没一起回来?”

陶守信盯着她看了半天,一直看得陶悠心头发毛:“爸,你怎么了?”

种种往事浮现在陶守信的脑海。

第一次见到陶悠时她还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年龄只比南风大几个月,态度却卑微而可怜,只不过送她一颗糖,那双大眼睛便闪着晶晶亮的光,仿佛一生都没有尝过甜味。

恻隐之心让陶守信待她格外宽容,主动带她改了姓,牵着她的手上学,教她学书法,用父爱呵护她这颗受过伤的心,慢慢让她建立自信。

可是谁能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会在自己家里上演呢?

陶守信缓缓坐下,目光冷静:“南风这次回来是公差,顺便探亲,今天和同事一起出去办事去。”

陶悠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哦、哦。”

她脑子里在转着,还真是公差?她一个小知青,能够有什么机会出差?真是奇怪!难道陶南风去当知青还当出光明前途来了?

陶守信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高音量:“南风不是被遣返,而是公差,你听清楚了没? ”

小小年纪,一肚子歪心思!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那双眼珠子转得太灵活,她每一句看似无心的话却总在误导旁人?

自己当她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可是她却披着柔弱单纯的外皮,可劲地欺负着陶南风。在自己面前装作姐妹情深,可在老师、同学、邻居面前却肆意批评陶南风,说她娇气、冷血、资本家臭小姐,这是一个孩子做的事、说的话吗?

恐怕她骨子里还是像她那个家暴、酗酒的亲生父亲吧?半分陶家的风骨都没有!

只要一想到南风受的罪,陶守信便心如刀绞。南风在农场劳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应该清理家中烂事,不能再让她坏了南风的名声。

陶悠看父亲这反应不对,忙端正态度:“听到了。”

陶守信现在确认女儿有玉扣守护,再没有顾忌。

“当初知青办和就业办的人找上门来,建议陶家姐妹一个上山下乡,一个留校工作,我给了你机会选择。若是你不愿意下乡,我也不会强求,是也不是?”

陶悠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旧事重提,心中一阵发慌。

“是,是啊。我当时想着妹妹身体弱,不容易适应农村生活,所以主动报名上山下乡。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农活也是干过的,到底我吃的苦头比她多,又是姐姐,当知青应该我去。”

陶守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嘴上说得漂亮,可事实上是你在出发前受伤,南风替你去了。”

陶悠越听越紧张,忙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爸,我知道妹妹吃了苦,可是……摔断手我也不想的,对不起!”

冯春娥听着不对劲,赶紧从屋里走出来打圆场。

“陶老师,你也别怪陶悠,当初那个情况我们也是没办法。我就是个工人,没什么见识,也不知道可以推迟出发日期等你回来再处理,唉!怪我、怪我!”

陶守信面沉如水,眼中带着深深的失望。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待你们怎么样,你们扪心自问一下。虽说陶悠本姓王,但我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从来不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冯春娥一听,顿感不妙,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陶老师你说这话,是挖我的心啊。难道我对南风就不是像自己女儿一样?每天饭菜做得周周到到,床上用品一周一换、衣裳天天手洗,遇到做新衣服都是先紧着南风,陶悠是姐姐,穿的却是南风的旧衣服,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陶守信摆了摆手,不愿意听她继续表功。

如果要邀功,难道他陶守信做的还不够吗?

每个月五十六块钱的工资尽数交给冯春娥管理,只要自己出差回来给女儿带礼物,南风有的,陶悠一样不少。冯春娥的乡下穷亲戚上门打秋风,他都会另外拿钱出来。

做人凭本心。这些事在陶守信看来,都是责任所在不值得挂在嘴边。

“有三件事,我要问个清楚。第一件,明明我已经托人和知青办打过招呼,让陶悠到江城附近的荆县红旗大队插队,那里距家近,方便照顾,为什么你们要主动换到千里之外、最艰苦的秀峰山农场?

第二件,陶悠受伤,明明可以找知青办说明情况,稍后等第二批次前往,为什么你非要逼着南风顶替?

第三件,南风离家千里前往秀峰山农场,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派人来告知我?我虽参与封闭设计,但并不是与外界完全不通消息。

我自问待你们不薄,可是你们呢?你们回报我的是什么!明知道南风身体弱,却让她长途跋涉去那个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农场。

为什么?你们回答我!”

陶守信越说声音越大,一字一句重重砸在陶悠和冯春娥的身上,直如晴天霹雳一般。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