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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炎天似火烧, 一大早知了便叫个不停,那重复而单调的声响让人心浮气躁。

陶南风收到范雅君的消息,约好上午九点在化肥厂见面。

趁着早上天气凉快, 向北开车, 送陶南风、陶守信往化肥厂而去。陈志路的父亲陈大榆、母亲叶元、舅舅叶初都站在办公楼前等待陶南风的到来。

两家人现在慢慢熟悉起来。

叶元夫妻俩喜欢陶南风漂亮和气,也感激她和向北引导儿子越来越有出息。

知道陶南风和陶守信今天一早要过来,叶元三个人便在办公楼银杏树下等着。

范雅君站在一旁,不敢与叶元多说话。叶初瘦长斯文,戴着金边眼镜, 看着范雅君的眼睛里带着压抑的情感。

叶元挡在弟弟面前,瞪了他一眼:“不许跟这个狐狸精说话!”

叶初苦笑道:“我知道。”十年了, 当年因为父亲下放而憎恨范雅君, 两人绝然分手。可是现在看到她,内心却泛起阵阵涟漪。

尤其听说范雅君至今未婚,叶初更是心跳如擂鼓, 莫非……她还爱着自己不成?

范雅君这一次不是一个人过来, 而是与设计院领导、结构组负责人赵亮一起前来。事关设计院的名声, 院领导非常重视, 邀请京都力学专业刘森教授来到现场, 一起查探办公楼倾斜的问题。

刘森年纪与陶守信相仿, 五十多岁, 瘦高个子, 京都口音, 神情间带着一丝倨傲。他施工经验丰富, 参与过大大小小不少结构问题会审, 坊间传说刘森教授只需要看一眼墙体裂缝, 便能找出症结所在。

市里的专班调查组组长是建设局副局长丁望简, 他与其他三位调查组成员、甲方基建科三名成员,热情地与刘森教授握手表示欢迎。

“唉呀,刘大教授前来,真是我们江城的荣幸。您现场经验丰富、眼光独到精准,肯定能帮我们找出问题,提出解决方案来。”

刘森微笑点头:“时间紧,我们先赶紧看现场吧。”

陶南风站在一旁,见来的人这么多,便问范雅君:“今天的阵仗怎么这么大?不是说你一个人上去悄悄看一眼吗?”

范雅君轻声道:“方院长说事关设计院的脸面,必须搞清楚原因。正好趁着刘森教授在,定下解决方案,看有没有办法将建筑扶正。”

陶南风看一眼江城建筑设计院方博院长,这个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五十多岁结构工程师,似乎是在叶荫桐院长下台之后上位的,不知道是整叶老的背后推手、还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幸运儿。

既然有这么多大专家在,陶南风的态度便非常轻松,全当来看一场热闹。

她与叶元闲聊了几句。

“办公楼的六楼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六楼以前是革委会占据了一整层,每天闹腾得很,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去年革委会解散之后,这层楼就空置下来,没人上去。”

“东头那三间办公室呢?没有人进去过吗?”

“没有人进去,锁着呢,连窗户都钉死了。听说以前那里吊死过人,大家都嫌晦气,不愿意上去。”

“那原来革委会的那些人呢?”

“革委会主任和副主任都因为贪污被抓进监狱了,底下那些人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抓的抓、跑的跑,全都不见了。”

听到这里,陶南风便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派人上去看看便知究竟。

另一边,刘森教授绕着建筑看过一圈,走到东面山墙之下察看了半天墙体裂缝,摇了摇头,再走到一楼走廊之下仰头看楼板破损情况。

半个小时之后,刘森退后三丈,确认安全之后在方院长耳边低语。

旁人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可耳聪目明的陶南风却听得分明。

“如果地基没有地质条件异常的话,那就是主体结构设计的问题,造成基础不均匀沉降,的确是设计院的责任。

现在甲乙双方的存档图纸被毁,死无对证,你们就说是甲方当初没有提供准确的勘测资料,当时的结构工程师叶荫桐因为前期资料不足,这才造成不均匀沉降。

反正你扯我、我扯你,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实在不行呢,就让范雅君出面道个歉,她是女人,只要掉几滴眼泪估计记者也不会追究。”

方博连连点头,还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刘教授您可真是高明!”

陶南风听得直翻白眼:高明,高明个屁。

方博微笑着冲范雅君招了招手。

范雅君走到他面前:“院长,刘教授,你们看出问题了吗?”

方博叹了一口气:“当初施工开挖的时候你应该在现场吧?地质条件并没有异常对不对?”

范雅君有些茫然地说:“六层砖混,基础埋深两米五,这种情况下如果底下有淤泥层,肉眼也是看不见的。所以,虽然我当时在现场,但地质条件有没有异常我并不清楚。”

方博问她:“当初甲方有没有提供地质勘测资料?”

范雅君摇摇头:“没有,不过因为附近地质条件普遍良好,征求甲方同意之后参照旧楼的承载力进行设计。”

方博看一眼刘森,对范雅君说:“前两次结构组专家进场,查看现场之后的结论与刘教授的结论基本一致,大概率还是结构设计的问题。不过也不能把责任都甩到我们头上,毕竟是甲方提供的基础资料不全造成。

这样……你等一下就和调查组的丁副局长解释说,当初甲方没有给地质资料,地基承载力数据不准确,因此结构设计强度相对不足,双方各承担一半的责任。接下来我们出解决方案,协助甲方完成楼体扶正工程。”

范雅君一听,这还是准备让自己背锅啊。

她皱眉道:“方院长,刘教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甲方擅自改变使用用途,造成六楼楼板超负荷?”

刘森一听便笑了起来:“不可能。如果六楼超负荷,那要是达到楼体倾斜的地步,楼板早就垮掉了!”

范雅君摇摇头:“我想上去看一看。”

方博皱起眉毛,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你这个同志怎么不听劝呢?现在办公楼已经倾斜,没有人敢上去扰动。如果倾斜超过一定数值,整栋楼垮塌也不是不可能,这得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猜想,让化肥厂遭受更严重的损失。”

刘森道:“想知道六楼是否超负荷,找个甲方的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哪里需要人上去查看?”

范雅君昨天就打听过,可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办公楼东侧房间在化肥厂似乎是个禁区,竟然无人知晓里面装了什么。

越是神秘,越有可能超负荷。

若不是见不得人,做什么要紧锁房门、钉牢窗户?肯定有问题!

范雅君态度非常坚决:“我昨天已经写了免责声明,化肥厂的领导也签字同意。我一个人上去,出了什么事我负责。”

方博见底下员工不听自己的安排,很是恼怒。

“好你个范雅君!半点组织意识都没有。我是院长,我不允许你上六楼。就按我刚才所说的去代表设计院承认错误,马上着手楼体扶正工程!”

范雅君执拗摇头:“不,结构设计是叶老师做的计算书,没有问题。错的分明是甲方不正当使用所致,我要弄清楚。”

一听叶老师三个字,方博的脸色就变了。

“叶荫桐是个坏分子,因此我们设计院才会批判他。就是他故意搞破坏,所以结构才出了问题。你要是不去说,我去说!正好把责任都推到叶荫桐身上。”

范雅君气得浑身颤抖:“叶老师不是坏分子,他是被冤枉的!他设计的结构绝对不会有问题,你不要往他老人家身上泼脏水。现在已经不兴阶级斗争那一套了,方院长我们要实事求是!”

设计院的人开始内讧,这让甲方的人有点懞。

丁望简提高音量打断他们的争执:“范工,你申请进办公楼探查情况,还签下了免责书,这种为科学不畏牺牲的态度令我们敬佩。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上去吧。”

范雅君应了一声,深深地看一眼方博:“方院长,我再申明一次。结构设计没有问题,叶老也没有错!”

说罢,转身快步而行。

走过陶南风身边时,范雅君停下脚步,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道:“那就请你帮我盯着点。”

陶南风点点头:“如果有危险,我会让向北在底下喊,你立刻往楼梯口方向撤退,听到了吗?”

范雅君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范雅君相信陶南风的判断,办公楼倾斜不是结构问题,而是使用不当所造成。虽说上楼会有危险,但她必须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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