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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必须得亲自做,因为农药这玩意儿不仅要配比,还有毒。

交给文盲,打死他们都做不来!

他忙着调研杀虫农药,除此之外还在做着以上一些项目的规划发展方向,以及风险评估。

当领导的,永远都要有危机意识!

那开荒的事情,只能交给李泉。

三百亩地,一百多佃户,如此多的耕田和人,管理起来肯定费劲嘛!

更何况,因为李泉把荒地选择在了江县北部沙地,佃户们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对他有些意见的。

李泉也意识到了佃户们的态度不对劲。

为了缓解矛盾,他一个衙门差役,亲自上手去帮忙开荒,最近忙的甚至都患上了热病,每天累的腰酸背痛。

明明这么累,最后却落不得半点好。

甚至白天他清理鼠窝的时候,还被一个佃户嫌弃‘笨手笨脚干活慢’。

李泉当时就愣住了,什么叫做干活慢?他是来无偿帮忙的啊。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自从接了‘开垦荒地’这个任务以后,好像表面上看,他什么都没搞砸。

但其实每一件事儿都办的很闹心。

乡绅老爷们不待见他,县太爷觉得他没办成事儿,就连佃户们,现在都嫌弃他干活儿慢。

这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儿了啊!

像是每一个初入职场的小新人一样,李泉很懵,很委屈。

甚至想哭。

但好在,他背后还有人。

于是在被佃户嫌弃以后,李泉干脆拍拍屁股,回家了。他去找村长李福,把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

李福做了二十年的村长,对于很多事情都理解的相当透彻,一听就笑了。

他对李泉说:“你看似每一件事儿都没办错,其实每一件事儿都错了。”

李泉不服:“福叔,那你是没看到胡铭、裴宝来,孙成他们,一个个把事情搞砸的有多离谱。”

但怎么说,进入职场以后,并不是把一件事搞砸到彻底垮掉,才算是错。

“小泉子,你来听叔给你分析啊。这件事一开始,你就不能先告诉佃户,衙门准备给他们开荒。因为这相当于给了佃户暗示,衙门会给他们撑腰。有了底气,佃户们就敢跟乡绅闹。乡绅老爷都是人精,哪会乐意让佃户们做一年的短工?所以自然会把他们开除。”

李福拍了拍李泉的肩膀,笑呵呵的给他解释:“叔知道,你想两边都稳住,所以才提前把开荒的事儿告诉佃户。但其实,越是想两边都稳住,反而两边都得罪。你就直接以县衙的名义,让佃户们回到乡绅家继续干活。然后再假装偏向乡绅老爷,以佃户们小心思太多为由头,让乡绅老爷们给出一年的考察期,双方签订一年的雇佣契书。一年后,契约自动解除,到时候再决定佃户们的去留。等契书签订以后,再偷偷告诉佃户开荒的事情,这时候哪怕乡绅们知道了这事儿,也没办法反悔。”

作为官府的差役,可以心生怜悯,向着佃户。

但前提是,得把乡绅老爷们先安抚住啊,别的不说,面子肯定得给足了。

衙门是个执法机构,不是慈善机构。

如果不懂这一点,永远干不出来漂亮活儿。

李福虽然只是个村长,但若是没点‘政治经验’在,怎么能妥帖管理一个村的人?

很多时候,往往是‘基层领导’经验最丰富啊。

李泉听愣住了。

他没想到问题还可以这样解决,迟疑片刻反驳道:“那这实际上还不是让乡绅老爷接受一年短工吗,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不会同意,不在于一年短工的问题,而在于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问题。你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但是你可以请县太爷出面去说啊。你请县太爷出面的时候,乡绅们都把佃户开除了,佃户还告了乡绅,这事儿已经无法调和。可如果矛盾没有发生之前,县太爷出面说这事儿,乡绅们一定会同意的。”

李福笑道:“差事上遇见难题,很多时候不是你能力不够,而是你身份不够。这个时候,上官就是你的后盾,你得学会去找上官,让他帮你解决难题。别担心上官不帮你,因为你列出来的那些无法解决的难题,他很轻松就能帮你解决。他解决了你的难题,你办成了事儿,最后上官那里的麻烦也解决了啊。”

李泉听懂了。

于是他不再反驳,而是老老实实服气道:“福叔,这样看来确实是我没把差事办好。我想跟您请教一下,现在我遇见的这个难题,该怎么跟县太爷那边请示。”

“好小子,叔果然没看错你!只要你肯学,肯上道,叔敢保证,以后县太爷身边,一定能有你小子一个位置。咱李家村,以后都得靠你罩着了!”

李福很欣慰,随后一点一点替他分析:“小泉子,你看,你得这样——”

李泉听得很认真,眼睛亮亮的。

听完以后,他没有再回去帮助佃户开荒,而是选择回家,帮村里人挖坎儿井,然后早早睡下。

睡觉之前,他躺在床上,把今天跟福叔的对话,又梳理了一遍。

李福不知道的是,他有句话让李泉十分心动——‘以后县太爷身边,一定能有你小子一个位置’!

李泉出身农户,家里穷。

机缘巧合进了县衙,在县太爷手底下做事。

虽然县太爷年轻,但他不仅聪明,懂各种研发,做起事情来还游刃有余,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别的二世祖们进衙门,或许是出于和县太爷的哥们儿情谊,或许是想学好,或许是想找个正经差事,但李泉不一样。

他确实也想学好。

但与此同时,他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默默的观察着县太爷,被对方的实力、人格魅力征服,然后也有了自己的目标——他想成为县太爷那样的人。

或许他一辈子都赶不上对方,但他可以努力跟上对方的脚步,成为县太爷的左膀右臂。

所以这次开垦荒田的事儿,他主动揽了下来。

李泉不知道的是。

陈庚年曾经在心里给他暗自贴了一个‘狼性’的标签。

狼性职场人,永远干劲儿十足,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坚定为之付出努力。

这样的下属,就算没有李福调/教,陈庚年也会自己上手用心教的。

要不然,开垦荒田、安置佃户这样的重要差事,根本落不在他头上。

这点,李福看懂了。

所以他说,以后李家村都得指望李泉呐。

-

第二天,晨会。

最近大家都忙,晨会开的越来越马虎,基本上,陈庚年会按时来露个脸,问一句‘今天有什么难题吗’,连办公位都不愿意坐下。

通常大家都不会说有难题,转头自己就去忙活了。

这么忙,哪里有时间开会啊,而且谁乐意当众说自己被难题困住,多跌份儿!

陈庚年本以为,今天也是一样的情况。

直到他说完后,李泉接话:“县太爷,我这边有一些问题需要您帮忙解决。”

众人齐齐侧目。

面对大家的打量,李泉丝毫不慌。

因为他分明看到县太爷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意,随后在大办公桌主位坐下:“什么问题,说说看。”

原来领导真的不怕你提出难题。

他们就怕你什么都不提,最后把事情办的乱七八糟,乱到连擦屁股都不知道怎么替你擦!

“我一共有四个问题。第一个是,我觉得现在的佃户太散了,不好管理。我想请县衙出面,让他们组建成一个村,这样不仅他们能更加团结,咱们也好进行管理。”

“第二个问题是,县衙的曲辕犁,目前是让佃户们免费使用的。但我担心他们接下来不愿意归还,或者别的民众听说以后会嚼舌根,因为别人都是花钱买的犁。所以,曲辕犁可以免费给他们用,但是损坏要有赔偿,并且以后凡是县衙的东西,他们用的话,还是得适当出一点粮食来换。用代价换来的东西,才会更加珍惜。”

“第三个问题,坎儿井挖出来的淤泥,虽然没什么用,可民众们肯定也不乐意免费给佃户们。而且大家如果一听说,淤泥是用来改良土壤的,可能会跟风学习,把淤泥都拌在自己家田地里。我想问问县太爷,这个淤泥可以随便使用吗?”

“第四个问题,丈量、分割土地,我们衙门可以不用直接参与,只进行审核。让佃户们举荐出三位话事人,分别带领三拨人自行做这些工作,内部分配耕田,互相监督。最后做的最好的那位话事人,得到民众最多票数举荐,可以做村长。村长要设置一些彩头,比如额外奖励五亩耕田。这样不仅能调动大家干活积极性,也能让佃户们自行管理,我们衙门的人手就能撤出来,去做别的事情。”

李泉昨天整理了一天的思路。

所以虽然仍旧紧张,但说出来以后反而越说越顺,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他说完以后,整个办公房静的吓人。

所有人都看着李泉,目瞪口呆。

尤其是胡铭、孙成、裴宝来三人,更是深受震撼。

操啊!

原来差事还能这么办?

“很好,短时间内,把能考虑到的问题都总结了出来,李泉干的不错,不,是非常不错!”

陈庚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他此刻是真的舒坦欣慰啊,你看看,一个菜鸟成长起来,多能顶事儿啊,按照这个规划,开垦荒地的事儿,就不用他分心去盯着了!

是真的一点都不用盯着了。

李泉或许还稚嫩,能力不足,可他学会了用‘巧劲儿’。

他把自己从一个项目的参与者,转变成了项目的管理者。

这样一来,哪怕能力仍旧不足,但只要下面的佃户按照这个思路来干活儿,就绝对不会出现先前的问题。

当然,陈庚年也意识到,李泉背后多半是有人在指点。

要不然,前几天还是个小菜鸟呢,怎么今天就飞了起来。

但无所谓。

作为领导,手底下人把事情办漂亮就行!

“第一条没有任何问题,可以组建村子。我再补充一点,最好是让所有人参与进来,大家一起想一个村的名字,最后投票决定村子叫什么。增加参与感和集体凝聚感,也就是你说的团结。这一点,是你四个问题里做的最好的。”

“第二条没问题,如果他们不想用县衙的器具,你也可以出面去别的村子里统一替他们去租借。”

“第三条,让佃户们告诉江县民众,不同的土壤质量不同,具体怎么改良都要有详细的方案。万万不可都把淤泥倒进地里,会把秧苗弄死的。佃户们去别人家村里要淤泥的时候,让他们嘴巴甜点,或者帮人家挖会儿渠,不然就算是免费的东西,也容易落人口实。这点我先前没考虑到,你想的很周全。”

“第四条,可以让他们自行分割土地,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定要按照衙门的规划来,不可以私自偷偷增加开荒土地的面积。等选出三位话事人以后,告诉他们,谁负责的人私下偷偷开多了地,多开一亩地,罚话事人一亩地。若是大家都多开了地,那么这片土地县衙会全部收回,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活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