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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凉州、江县这几个地方,早就被首辅大人暗中‘标红’。

因此折子一进内阁,便被迅速分拣出来,送到了阁臣的案桌上。

那老阁臣瞧见用铁钩封住的折子,神情就是一怔。

等打开折子,看到里面那封曾经被首辅大人画红花的折子以后,脸色都变了。

他示意内阁的随从都出去。

然后数位老阁臣盯着那封奏折和铁钩,神情凝重。明知道这个事情已经严重到足以掉脑袋,但诡异的是,这群老大人也就是看着害怕,眼睛里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解脱。

“我带着这东西,去找首辅大人。”

片刻后,一个老大人站起来。

其余几位阁臣也都默契跟上。

“去问一下,还有谁见过这封奏折?金州驿站的属官?我记得他也快到岁数了吧,多给他分些钱财田产,再给他儿子谋个好差事,让他主动请辞吧。”

很快,金州驿站那位老官员便得知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先是一通谢恩,然后喜滋滋回家颐养天年了。

首辅徐亨家,厅堂。

看着阁臣们送来的那封奏折和铁钩,徐亨笑着摇摇头,调侃道:“他倒是动作够快,本官还没跟曾云山见上面呢,他就急着来敲门了。”

若非知道内情,单看首辅大人这表情,还真会以为这是个微不足道的折子。

一位老阁臣神情不安的问道:“首辅,我们这么做,将来真的可以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万民吗?”

徐亨抬眼看向对方,笑道:“谁能保证将来?至少,现在是错的。那就请对的人进来吧。本官去见曾云山,今夜你们随时准备着,一旦外面那位敲门,就以内阁的名义拟旨调兵,按上玉玺,我的官印。”

一旦按上官印,那来日怕是真的要遭遇史书工笔攻讦审判了啊!

那老阁臣红了眼眶,不忍道:“首辅……”

徐亨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都去忙吧。”

阁臣们相继离开。

“年轻人果然不喜欢小红花,更喜欢实际的奖励。看来以后这小红花,可不能乱送了,不然人家拿着小红花来兑现奖励,都不见得能给的起。”

徐亨小声咕哝一句,然后将那铁钩小心翼翼揣进袖袍里,朝着宅院外走去。

可嘴上看似在抱怨,但他却脚步从所未有的轻快,嘴角甚至还带着笑,袖见的手轻轻摩挲着那只最普通不过的铁钩。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他画的这朵小红花,绝对算是这世间最昂贵的一朵了。

所以这朵花,只送一次,只送一人便够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

徐亨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登门拜访了金州禁卫军大统领曾云山。

瞧见徐亨登门,曾云山苦笑道:“我都躲在这里了,还能被老大人您给找上。”

此等紧要关头,首辅私下相约,曾云山第一时间便警惕起来。

可不管怎么躲,还是没躲过去。

“连本官你都躲不过,来日怎么躲过杀劫。”

徐亨笑了笑,也不迂回,直接开门见山:“今晚内阁拟旨,你带领五万禁卫军出城杀敌。趁着夜色,找个机会‘殉’了,颐养天年去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

像是曾云山这样的禁卫军大统领,皇帝的绝对护卫近臣,只要金州被破,新皇入驻,等待他的绝对是死路一条。

纵然金州不会被破。

曾云山的命运,也绝非上战场杀敌而死,而是死在金州城里,死在皇帝身侧。

当然,按道理来说,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禁卫军大统领,他俩应该绝对忠心皇帝,绝无二心。

曾经确实是这样的。

可现在——其中积攒的失望和痛惜,实在不知道从何开口。

死在皇帝身侧,为君而战死,本是每一个将军的至高荣耀。

可现在只要想到自己会死在金州行宫,曾云山只觉得恶心。

“他是谁?”

曾云山没有第一时间答应首辅,而是问了这么句话。

徐亨回道:“陈庚年。”

曾云山眼睛里浮现出一抹了然,并不算震惊。

那拨以应卓为首的金州军,跟着陈庚年有段时间了,曾云山作为金州禁卫军大统领,自然有办法得知一些陈庚年的消息。

金州的兵,在对方手下过的很不错。

百姓也爱戴陈庚年。

最近他自江县起兵,同时追杀四拨势力的消息,曾云山也听说了。

只是让曾云山侧目的是,没想到这位,竟然还获得了首辅大人的青睐。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这是大势已成,不可阻挡啊。

“好。”

既然已经势不可挡,曾云山没有过多犹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点头道:“家里的老妻,犬子,还望老大人多加照拂。”

若是皇帝正昌盛,他当然不至于选择这条路。

可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已经不行了。

徐亨说道:“你家那孩子,资质不错,我带着再教几年,来日入朝为官,有你今日这份开门的情分,想来必定会官运亨通。”

曾云山闻言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感激:“多谢老大人。”

禁卫军大统领,看似高高在上,享受权势。

可,有几个能得善终呢。

安稳退场,给后人留一条康庄生路,对于曾云山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两个金州城文武最高官,就这样轻松达成了共识。

权利的交接倾轧,从来都不只是刀光剑影一种方式。在这座辉煌的金州城里,有太多太多潜藏在背后注定无人知晓的罪恶,被一只无形的、叫做权势的手,压制着、拨弄着。

疯癫的皇帝用这只手,将他的百姓、臣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百姓水深火热,群臣战战兢兢。

直到今日。

由首辅徐亨牵头,数位内阁老大人响应,曾云山配合,彻底对疯癫皇帝失望的文官武将,将那只权势的手,反砸向皇帝。

内阁,这座州城里的第一心脏机构,开始在首辅大人的示意下,悄然行动。

行宫里几位忠心耿耿的大太监被调离。

值班的守卫,伺候的宫女太监,被有意无意的轮岗当值,这些人都是普通人,也没什么谋反的胆量,但他们都有个不为人知的共同点——

都被皇帝呵斥过、惩罚过、像是狗一般被糟践过。

皇帝最近因为陈庚年起兵,金州城遭遇攻击,京师战事不利等一系列事情刺激的越来越癫狂,情绪已经逐渐有些压制不住了。

临睡前,他又发了好一通火,砸了许多东西。

一边砸一边癫狂咒骂,骂蛮子、骂祁王、骂陈庚年……那癫狂的咒骂声在行宫里回荡,莫名令人脊背生寒。

最后还是‘天师’带着长生丹过来,才让皇帝消气。

今日的皇帝格外愤怒,天师也格外‘通情达理’,皇帝一口气吃了三颗长生丹,天师都没有像是往日那样惶恐规劝。

皇帝难得舒畅一次。

三颗长生丹带来的药效惊人,他只觉得浑身暖意翻滚,在这种晕晕乎乎的舒适里,酣然入梦。

秋风萧瑟,天气越发寒冷。

也不知道今日当值的守卫是不是故意偷懒,许多灯笼被吹灭了,都没有重新点燃。

整个行宫都忽明忽暗。

行宫的大殿上。

百官群臣和衣而眠,他们被皇帝勒令留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从批改奏折、到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完成。

一些臣子年纪大了,身体都要遭不住。

还有些年轻的臣子,眼睛里都是憋屈和怒火。

-

折子递进去一天一夜,对方毫无回应。

裴宝来等人急吼吼等了一天,等的心都要碎了。

眼看着夜色降临,大家都很失望。

可这个时候,稳坐一天的陈庚年却笑道:“走吧,兵发金州!”

啊?

合着最后还是得打进去,不是对方开门啊?

他们这一万五千骑兵,确实是精兵,但能不能攻下金州城,还真不好说。

主要是,金州这座城市,防守机关肯定非常完善,皇帝住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攻的进去。

孙成迟疑道:“庚年哥,真的要攻金州?”

陈庚年摇摇头:“只是去城门外溜一圈,以蛮子的名义,让苏图他们打头阵。大战当前,给敌军开门,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担这种后果的。至少咱得主动一些,给人家一个能开门的理由。老首辅仗义相助,我们也不能不懂投桃报李,过了今夜,这事儿就要烂在肚子里。接手金州以后,宝来你负责把这事儿彻底抹除掉。”

啊?

不是,我的哥,你这自信哪里来的!

这都开始考虑接手金州以后的事情了?首辅大人连个信儿都没回啊!

瞧见一帮兄弟们欲言又止的表情。

陈庚年笑的十分畅快:“开门弑君的事情,你让人家怎么回你?不回就是同意,只有拒绝,才会第一时间把信儿回过来。老首辅只负责开门,其余的事情,都得咱自己去办。”

这个逻辑,听着似乎也对。

但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吧。

可事实证明,就这么简单!

当夜。

陈庚年让苏图等蛮子骑兵打头阵,陈家军混入其中,去金州城下挑衅。

整个金州都被惊动!

南下的蛮子竟然又返回来了,夜色中马蹄声震天,骑兵大军浩浩荡荡,暂时看不清有多少人。

一道命令禁卫军大统领曾云山出征的密旨,自内阁发出。

不久后。

整个金州五万禁卫军,在曾云山的带领下,出城迎战。

陈庚年带领骑兵们飞速撤退逃离,两拨人马消失在夜色中。

随后,曾云山带领大军南下。

陈家军绕了个弯,再次回到金州城外。

城门大开,无一人防守。

“我操?”

“什么情况?”

“这……牛逼!”

裴宝来等兄弟们惊呆了。

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