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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院长明显是有话要跟她说。

“展同志,你等会儿跟我去一趟军医院,有人给你送了些东西,你顺道拿回去吧。”

展艾萍愣了下:“……给我送了东西?”

说完这话,她心跳慢了一拍,有些不敢置信,她的心头七上八下的,十分慌张,她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但她又不敢想。

“沪城那边送过来的,我也不多说,你自己拿回去看。”

展艾萍点了点头:“谢谢您了,许院长。”

许院长看着眼前的展艾萍,他叹了一口气,心里又是难掩的后悔,“你刚才课上的不错,你学得很扎实,你老师说,你读书那会儿最用功。”

展艾萍默然不语。

“恭喜你了,这么快成了医院副院长。”

展艾萍浅浅一笑:“只是个乡下医院的副院长。”

许院长道:“那也是个院长,升官了,身上担着更大的责任。”

“那姓顾的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娶到你这么个媳妇儿。”

展艾萍笑笑。

许院长又道:“要是我儿子能有这种狗屎运就好喽。”

展艾萍犹豫着说道:“孙老师他也知道我当上副院长了。”

孙老师,孙教授,是她曾经的恩师,也是她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一个人。

孙教授是许院长的旧友。

“知道了,说你给他争气了。”说完了后,许院长没再说话了。

展艾萍喉咙一堵,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核桃,说不出话。

展艾萍跟许院长一同坐上了一辆去军医院的吉普车,许院长没再说孙老师,而是问起了他们岩心卫生院的发展,展艾萍如数回答。

许院长道:“你这个副院长当的称职。”

“也是个好妈妈,带着孩子去上班,果然啊,妇女能顶半边天。”

到了军医院,两人下了车,展艾萍跟他去院长办公室,路上碰上了顾相宜,两人没来得及说话,她先跟许院长去取东西。

“嫂子?”顾相宜眨了眨眼睛,“我嫂子怎么过来了?难道我嫂子也要调来军医院了?可她明明才刚成了卫生院副院长。”

展艾萍跟许院长到了办公室,她见到了一个很大的木箱,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呀?这么大一个木箱,能把整个人都装进去了。

她试着推了下,很沉,里面应该是书,展艾萍心里了然了。

许院长道:“你拿回去再拆吧,我让人帮你抬回去。”

“许院长,谢谢了。”

许院长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留在军医院。”

展艾萍笑笑没再说话,两个小战士来帮她把一大箱子抬到医院门口去,顾相宜这会儿溜号过来了,一见到展艾萍就兴奋:“嫂子嫂子,你来医院干嘛了?”

“我来取点东西。”

“哦。”顾相宜失望了,“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啊。”

“也算是专门来看你的吧,要是得空来家里吃饭,锅包肉和小汤圆都想他们姑姑了。”

顾相宜笑:“他俩真想我了?他俩明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才不会想我呢。”

“他就想他们的妈妈。”

“他俩不想我,我还真有点想他们了。”

展艾萍道:“他俩要长牙了。”

“真的呀,啥时候长满四颗牙,我觉得小孩子的牙真可爱。”顾相宜想了想道:“等他俩到了一岁就能说话了,一定得让他们叫我小姑姑。”

“肯定的。”

展艾萍送了她一条灯塔牌肥皂,顾相宜提着肥皂:“原来嫂子你来就是给我送肥皂的,这肥皂不错。”

展艾萍道:“我去卫校当老师,新得的,送你一条。”

“好,谢谢嫂子了。”

展艾萍出了军医院,有一辆军用吉普车送她回去,开车的竟然是眼熟人,就是之前开车来军医院中途爆胎的郑桦,那个在李主任的劝慰下,险些有情绪问题的小同志。

“嫂子,您坐好了。”

郑桦这次卯足了劲儿开,坚决不让背后的嫂子有抢方向盘羞辱他的机会。

一路顺顺畅畅到了家属院,两个健壮的小战士帮她把箱子抬进了家里,展艾萍看着放在屋子正中央的箱子,她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怔怔的出神。

孙教授是她的恩师,她一直觉得自己愧对了老师的栽培。

她的心神一颤,展艾萍走过去,她的指尖冰凉,动作轻缓地拆开木箱,一打开,有一股书香和化纤的气味,最上面是一封信,信底下压着很多书和笔记,还有叠好了几样的确良布料。

展艾萍拿起了那封信,信上是熟悉的字迹,是孙老师写给她的,信上老师恭喜她生了龙凤胎,还成了医院副院长……

她看完信后,眼圈红了,滚烫的泪珠子顺着眼角滑落。

展艾萍抬手揩了揩,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动静,原来是顾晟回来了。

“媳妇儿,你抬了些什么东西回来?”顾晟一回来就听说自家媳妇儿搬了个大件回屋,因为孩子还没领回来,作为一个好奶爸,他去找秦兰芳要回了两个娃,一手一个,让一个士兵帮自己拖着婴儿车回来。

听见顾晟的声音,展艾萍胡乱揩了下眼泪,顾晟进了屋,他怀里的两个孩子先骚动了起来,孩子太想妈妈了,一见到展艾萍,两孩子都激动,想吃奶了。

“你——”顾晟见了她的脸,心头一慌,展艾萍把两个孩子接到身边,给他俩喂奶,顾晟则出去拿了婴儿车,带上门。

顾晟拖个凳子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媳妇儿,怎么了。”

他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展艾萍闭着眼睛在他身上靠了靠,“我的老师,孙老师给我送了些东西来。”

孙老师对她来说,是老师,也像是父亲,他对她要求很严格,对她期望很高,甚至将她当做亲女儿……自从她退伍后,展艾萍没脸再见到孙老师,也没再联系过

她最怕看见孙老师失望的眼神。

老师和师母的子女早逝,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师在学校里对她很关照,放假展艾萍也去老师家吃过饭,师母也很疼她,说她又倔强又要强,明明是个大姑娘,却表现的像个小伙子,说他们就像是多了个儿子一样。

“何止是多了个儿子,是又有个儿子,又有个女儿,她一个人占全了。”

老师和师母给了她很多缺失的父母关爱,可她……她心里实际上很害怕又眷念这种温情的对待,可能是因为母亲自小的严格教导加上与父亲的疏离,她跟父母的关系并不太亲密,她也从来没跟母亲说过亲密话,十几二十岁的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种亲情上的温暖。

她只能努力地让老师不失望……可她还是没能做到。

顾晟亲了亲她的眼泪:“那你怎么哭成这样?该不会是你老师让你跟我离婚,要把你叫回去。”

展艾萍哭笑不得:“……”

“你别乱说了。”展艾萍拍了拍他的俊脸,她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愧对老师,老师对我太好了,他给我送了很多东西,你看,他给我送来了很多医书,还有很多影像资料,还有他的各种心得笔记……师母还给我买了的确良,这种化纤布料是进口的,只有沪城和广城才有。”

国内还不能自己生产化纤布的确良,全是依赖进口,只在沪城和广城售卖,在沪城想买的确良布料,那都要排很久,是人人争抢的,因为这种布,不需要布票。

去年国家领导人知道民众对这种化纤布料的热切追求,今年正要引进国外的生产技术线,在国内建厂,只可惜国内产的化纤布,还得再等个几年。

这种的确良布料实际上是比不上棉布的,的确良轻薄,摸上去凉爽,但是它不透气,不吸汗,不保暖,穿起来没有棉布舒适,可棉布容易磨损,容易烂,需要打补丁,丑陋,而的确良的优点是耐磨损,颜色鲜艳亮丽,它还不要布票。

这时候沪城的人,也以穿一身“的确良”为荣。

顾晟道:“这些布挺漂亮的,你做几身裙子?”

展艾萍笑道:“也给你做几身衣服,让你出去显摆显摆?”

顾晟嘴角一抽:“你是说这个碎花布。”

“啧啧。”展艾萍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明明也有白的和绿的,你愣是先看见了碎花布,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喜欢碎花布,那没办法了,我给你做件碎花衬衫,让你出去显摆。”

“不不不,你还是给我做一件正经的,给孩子也做点?”

展艾萍道:“孩子穿棉布吧,吸汗透气,这化纤布不透气。”

“听你的,我们家展医生最讲究。”

顾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原来只是被感动哭了,你也别太感动,别被你老师骗回去,你现在是我媳妇儿。”

“你可不能抛家弃子!”

展艾萍:“——老师让我好好干。”

顾晟松了一口气,他点头赞同:“那你好好干。”

“既然已经退伍了,那就别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咱们的展大萍萍绝不吃回头草,你看看你,现在这么懒了,早上还赖床,从不叠被子,咱们好好当一个退伍女军人啊。”

展艾萍笑着踢他一下,“去你的。”

“展副院长加油转正。”

展艾萍无语:“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转正要熬走郝院长,你转正要熬走姜团长。”

要么他们调走空降,要么就要等上面有空缺。

“也不一定。”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展艾萍鼓起勇气打了个电话给孙教授,孙教授接到她的电话,语气装作平静:“去那边安家了一年,终于知道给老师打个电话了?”

“你这个绝情的臭小子,生了儿女也不跟老师说。”

展艾萍揉了揉鼻尖:“老师,我以为您不认我这个学生了。”

去年她要去军医院,还是孙老师强加阻拦,让许院长不收她。

“哪知道你这么倔。”孙教授恨铁不成钢:“那个臭小子就有那么好,你跟他大老远的跑了,孩子都给他生了两个,真是女大不由爹。”

展艾萍笑着跟他开玩笑:“爹,我这不是也给您拐了个好女婿,他很有前途的,下次我把您的好女婿拽过来,让他好好在您面前伺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