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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 徐瑾瑜将一出门,便唇角含笑与门房告别。

“今日有劳您了。”

徐瑾瑜笑容温和,却不谄媚讨好, 眸子里是令人心生好感的清澈。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门房自诩过眼之人不知凡几,可卑者常媚上,贵者多鄙下。

却不如眼前少年,如竹沐风,巍巍然而挺立,飒飒然而清音, 清新雅逸, 让人耳目一新。

“小郎君言重了, 看门守户, 不敢居功,您走好。”

门房说着, 躬身以请, 却突然一个踉跄,徐瑾瑜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

“小心脚下。”

门房扶着徐瑾瑜的手臂站稳, 摇了摇头:

“老毛病了, 人上了年纪, 总是这疼那疼的,没吓着您吧?”

“晨曦沐雪,是您辛劳, 若是闲暇, 可用花椒水浸泡双足一刻钟, 或有缓解。”

少年摇摇头,不徐不疾的说着, 门房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起来:

“哎,我回头便试试!您小心脚下——”

见人听劝,徐瑾瑜脸上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

“好,告辞了。”

“您走好!”

门房翘首相送,徐瑾瑜挥了挥手,大步离去,却不知身后的门房看了许久。

徐瑾瑜甫一转眸抬眼,便看到了一架熟悉的马车。

那是在东辰书院外,让他感受到窥视感的马车。

而那马车旁,被下人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的锦绣华服的少年,似是也在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明明相隔甚远,可是徐瑾瑜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少年正在看着自己。

徐瑾瑜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的指节,面上噙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想,他知道这少年是何身份了。

‘是他!’

在这一瞬,楚凌绝和徐瑾瑜第一次迎面对视,他的嘴唇以微不可查的幅度抖动个不停,寒毛卓竖,血液逆流!

他几乎无法呼吸,双脚好像钉在了原地一般,不敢动,不敢喘息。

原来假货在真品面前,会狼狈的像一条落水狗!

楚凌绝近乎呆滞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他看过来了。’

楚凌绝如是想着,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胸腔擂动,好似有数万人在他心上擂鼓一般,头晕目眩,耳鸣阵阵。

“阁下,劳驾让让。”

少年声音清如碎玉,却可打破虚妄一般,让楚凌绝脸上的钝然如潮水般飞快褪去,下一刻,楚凌绝像是得到了赦免一样,缓缓侧了身。

而少年与自己擦肩而过,楚凌绝仍觉得浑身僵硬,他矗立在原地,看着少年渐渐远去,不知何时竟弯曲了身子,宛若恭送。

“世子,您怎么了?方才那位郎君可是相识?”

小厮一脸奇怪的看着楚凌绝,他觉得今日的世子有些奇怪。

下一刻,楚凌绝宛若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急急道:

“不,我不认识他!”

小厮:“……”

不认识您给一贱民让什么路?

楚凌绝不知道的是,与他擦身而过的徐瑾瑜,此时面上那抹温和浅笑渐浓。

这位假少爷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可爱呢。

唔,傻的可爱。

徐瑾瑜走后,楚凌绝如蒙大赦一般放松了些许,但很快,他便绷着脸,朝敬国公府而去。

因着二府之间曾有一段指腹为婚的佳话,楚凌绝来的颇勤,门房并未拦着,甚至笑吟吟的上去招呼。

楚凌绝这时狠狠用指甲刺了一下掌心,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和门房打听:

“方才那位,又是国公接济之人吗?”

门房听了这话,笑着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个帮着家里送货的小郎君罢了。”

“送货?”

楚凌绝心里咀嚼了一下,却明白自己是被下人给骗了,徐瑾瑜绝对不曾被徐家人送走。

可……为什么呢?

是徐瑾瑜不愿意离开,还是徐家人不舍呢?

楚凌绝不敢也不想深思,他又抬眼看着门房那满面笑容的模样,却能明显感觉到这样的笑,和他方才面对自己那位哥哥时的笑,是截然不同的。

楚凌绝心中情绪万千,可此时是敬国公府外,他不敢也不能泄露半分。

不多时,楚凌绝坐在了敬国公府的花厅之内,桌上还有小半壶的消暑汤。

见到楚凌绝来了,侍女惊了惊,忙撤下消暑汤,换了上好的茶水:

“世子稍后,国公今日在家休沐,已有人前去禀报,您且饮些茶水。”

楚凌绝微微颔首,以示自己明了。

随后,楚凌绝看着杯中根根分明,一汪碧绿的好茶,淡淡垂下眼眸:

敬国公府向来端谨持重,待客有道,消暑汤这等关切之物又是为何人准备?

敬国公今日恰好休沐在家,他素来好风雅,这便在前院书房与自己对弈,手边是一盏出自皇宫贡品的雪顶含翠,余热袅袅。

“国公,陛下急召!”

一声急呼,打断了敬国公的沉思,敬国公眉头一皱,将手中棋子放回:

“何事慌张?”

“听说,是武安侯之子三年前残杀了一家一十八口,而今,那仅存的血脉遗姝已经敲了登闻鼓,滚过钉板,求皇上做主!”

“荒唐!”

敬国公拍案而起,疾步朝外走去,只是,在路过花厅的时候,敬国公不由脚步一顿:

“那花厅中人是何人?”

守在外头的小厮立刻一五一十道:

“是来给三娘子送货物的小郎君,那小郎君身体有瑕,三娘子怕有万一,请他入内喝些消暑汤。”

“咱们三娘子惯是心善的……国公,您怎么了?”

管家笑眯眯的赞了一句,但随后却发现敬国公府神情有些惆怅:

“那小郎倒是有几分像故人。”

“那位小郎君生的确实绝色哩!”

小厮没忍住嘴快了一下,管家正要呵斥,却不想敬国公又叹了一声:

“吾那故人,亦是生的冠绝天下,只可惜……去让人看看那孩子是哪家的,明明身子不好还出来送货,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差人送一送吧。”

“是,对了,国公,临安候世子刚至府中,您可要一见?”

“凌绝?”

敬国公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脑中却想起了方才那张熟悉的侧脸:

“皇命急迫,让三娘招待他吧。”

敬国公只停留了一会儿,便收拾好,急匆匆入宫了。

楚凌绝没碰那盏茶水,只静静坐着,没过多久,一身月白裙装的苏三娘子也款款而来。

“三娘。”

“见过世子,方才陛下急召,父亲已离府而去,多有怠慢,万望世子恕罪。”

“凌绝不敢,皇命自不可耽搁。”

楚凌绝如是说着,只觉脸热。

临安候年纪轻轻,只挂个虚职,日日招猫逗狗,走街串巷,敬国公一把年纪却还是皇上的肱骨之臣,休沐日都会被招至宫中议事,皇宠加身,他岂敢多言?

二人见过礼,苏三娘淡然自若的坐在一旁,一语不发,那身月白裙装更显她冷若冰霜,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天涯海角。

楚凌绝却早就习惯了,只看了小厮一眼,道:

“今日我来亦是为三娘而来,听闻三娘日前买下给敬国公的寿礼并未如约送来,这是我特意在不秋郎处购得的新作,你且看看如何?”

小厮立刻打开箱笼,那一片平整的石板之上,每一根竹条被打磨的细致圆润,竹节分明,一簇一簇,仿佛是一片缩小的竹林。

楚凌绝提及自己带来的贺礼,眼中多了几分自信,虽然他不齿不秋郎的品性,但这座簧竹幽影确实占了一个新。

而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新意恰恰象征着心意。

敬国公府虽然治家颇严,苏三娘亦是嫡幼女,可是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子女多自然易生龃龉。

就楚凌绝所知,这次敬国公过寿,他的几位子女可都准备大显神通。

却不想,苏三娘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声音清脆:

“有劳世子费心,但日前我购得的寿礼已经如约送至。再说,本是我送给父亲的贺礼,若是取了世子的心意,也是不美。”

楚凌绝一时有些愕然,他本以为自己是雪中送炭,没想到,竟然被拒绝了。

但随后,楚凌绝又想到那贺礼如约而至,而那徐瑾瑜是来送货的……一时表情莫测起来。

“敢问三娘,可是今日才收到的货物?”

苏三娘点了点头:

“原是我与那卖货的小郎君便约至今日,倒是不知怎就传出了我的寿礼未曾如约备齐,有劳世子记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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