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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廷尉查清楚赵周自杀了。

许多人认为人一死这个案子就结了。然而恰恰相反,刘彻令廷尉彻查此事。公孙贺的侯爵也因此丢了。

倘若公孙贺没钱换黄金可以找公孙敬声拿钱,他卖东西的十五万贯钱没动过。事实上公孙贺不缺钱。夫妻二人远离吸血族人,公孙贺每年食邑也用不完。公孙贺明知得向天子献金,不早早准备好,或高价换黄金,他却心存侥幸。公孙敬声气得骂他活该。

难道他真以为法不责众?公孙敬声这样问太子殿下。太子回答,换作别人为帝或许法不责众。他父皇最不怕这点。

话又说回来,由于这事牵扯甚广,刘彻看谁都不顺眼,一直没有任命新相。

赵周死了快一年,朝中不能一直无相。

刘彻沉吟片刻:“石庆吧。”

“他?”刘据震惊,“他那个脑袋能为百官之首?”

刘彻:“这些丞相没一个消停的。别给朕惹事就行了。”

太子想想那些丞相,李蔡占用荒地,公孙弘身为百官之首却没有容人之量,很喜欢落井下石。庄青翟跟张汤互相陷害,你给我一拳,我挠你一下,把朝堂当成过家家。

赵周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把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摊在太阳底下。

“石庆得吓晕过去。”

刘彻瞥他:“李蔡、庄青翟不也活得好好的?”

“当朝丞相变成平民,以前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活着兴许比死了还难受。”

刘彻:“身为丞相连这点事都看不开确实不如死了算了。”

太子噎了一下,转移话题去花园。

宣室殿附近有个小花园,这样的天梅花该开了。

天家父子走近花园观景亭把伞递给宦官朝梅树看去,梅花含苞待放。太子令宦官掰几支送去太子宫。刘彻闻言叫他多掰几支送去宣室殿。

下午,刘彻午睡醒来看到黑色花瓶里的寒梅,不由得心生欢喜:“据儿品味不错。”

宦官为他更衣:“殿下是陛下一手带大的。”

刘彻眼里堆满笑意,嘴上嫌弃:“就是喜欢唠叨朕。”

“人无完人。”陛下可以骂太子,小黄门不能跟着附和,不然陛下定会转头骂他。这一点宣室殿众所周知。

有的官吏不甚清楚。

翌日,果然如太子所料,晴空万里。太子身着常服去看百戏,不巧被人认出来。傍晚,那人父亲回到家,那人告诉父亲,他今日跟好友出去碰到了太后侄孙王孙王公子。

太后没有叫“王孙”的侄孙。该官员意识到他乃太子。翌日沐浴后,他就上书天子太子殿下看百戏,唯恐殿下年幼心性不定玩物丧志。请陛下加以约束。

此人确实担心太子日后变成昏君。陛下平日里已经很宠他,快到及冠之年了还喜欢玩闹,以后养成习惯未央宫还不得变成百戏场。

这份奏章是当廷呈上去的,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刘彻看一眼扔回去:“管好你自己!”

那位中大夫很是委屈。

下朝后新上任的丞相石庆关心他:“陛下何事如此愤怒?”

中大夫把奏章递给他。

石庆叹气。公孙贺好奇:“我看看。”石庆递给他。公孙贺头疼:“太子的事是我等能管的吗?”

“为何不能管?”那位中大夫很是不懂。

公孙贺打量他一番:“我瞧着你脸生,是长安人吗?”

“家不在城中。”

公孙贺:“离长安不近吧?”

“也就百里。跟太子有关吗?”

宗正好心解释,知子莫若父,陛下比你了解太子。太子是他儿子,子不教父之过。你说太子玩物丧志,陛下少时比太子贪玩,陛下可能误以为你借太子指责他。你可以代入陛下,你儿子在外闯祸,别人替你教训儿子,你会作何感想。

中大夫无言以对。

公孙贺:“殿下又不是沉迷酒色。陛下休沐日还整日整日呆在后宫呢。”

“那日不是休沐。”中大夫嘴硬。

石庆:“你在长安久了便会知道殿下十岁前喜欢休沐日出去,十岁以后休沐日反而不喜欢出去。你该找人打听打听太子以前做过什么。”

该中大夫找人打听过,太子喜欢微服出巡。他不知还要打听什么。

别人有可能糊弄他,一根筋如石庆定然不会。除夕过后这位中大夫就出去打听太子秉性如何。

黎民百姓很喜欢臆想皇家生活,比如皇帝锄地是不是用金锄头。殊不知皇帝不需要亲手锄地。就是先帝收拾过土地,也有宦官帮忙。他只需要把种子丢进去,闲着无事浇浇水当消遣。

近年刘彻很少出来,黎民百姓改讲太子的趣事。什么太子装大将军的儿子赌钱,赛马,太子殿下爱吃猪肉学劁猪等等。该中大夫想想如玉一般的太子殿下,总觉着百姓口中的太子其实就是大将军的儿子——假作真时真亦假。

卫青一向与人为善,官至公卿之上大将军依然低调内敛,哪能生出敢赌钱的儿子。这位中大夫不得不相信太子有很多面。

节后到宫里他见着同僚就抱怨:“谁说太子殿下像文皇帝?”

公卿也纳闷,尤其教过太子多年的石庆:“这个流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百官百思不得其解。

打那以后,再也没有敢上书状告太子。

太子没有看到那份奏章。他依然该出宫出宫,该去博望苑去博望苑。

刘彻之前计划从甘泉宫去泰山。三月出发到泰山正好鸟语花香,不冷不热。因为太子百般阻止,刘彻决定时间延后,七月中出发,八月秋高气爽等泰山。

看时间还有几个月,可这是刘彻登基以来第一次封禅,他不由得上心,进入二月就迫不及待先定封禅礼仪,然后交给百官商讨。

百官商讨那日太子也在,不冷不热的天气适合睡觉,太子坐的笔直笔直,眼睛缓缓闭上。宗正抬头惊得微微张口。刘彻久等不见他开口,扭头一看气笑了:“刘据!”

刘据打个哆嗦。

百官顿时忍俊不禁。太子起身:“结束了?”

“封禅这样大的事你竟然敢睡觉?”刘彻难以置信。

太子心说,你祭拜天地还不如拜我。

“你封禅又不是我封禅。我就算陪您上去,也是看着您三拜九叩。”

刘彻瞪着眼睛示意他再说一遍。太子拍拍额头醒醒困:“诸位继续。”

宗正开口继续。

刘彻朝儿子后脑勺一巴掌。太子彻底不困了。

下朝后已经接近午时。太子到jsg太子宫韩子仁等人很担心:“殿下,今日怎么那么久?一个半时辰聊什么呢?”

“封禅事宜。离七月下旬出发去泰山还有足足五个月,真不知道父皇着什么急。”太子摇摇头,不了解凡人,“孤快饿晕了。快给孤弄点吃的。”

厨子赶紧把早已准备好的点心端出来:“殿下再不回来这份鱼胶就热化了。”

“椒房殿有鱼胶吗?”太子问韩子仁。

韩子仁:“这是太后令人送来的。”

“祖母有母后应当也有。”太子又问:“多吗?”

韩子仁仔细想想告诉他干鲍鱼、燕窝以及鱼胶有一柜那么多。太子喝完就去库房,挑几样品相最好的放宫人编的小篮中,令枇杷给他母后送去。

皇后确实不缺这些。但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所以皇后没说她有,只是令掌事女官给枇杷收拾一小篮煮汤的山珍海味。但没有人参,刘彻不许儿子用。他也特意提醒过卫子夫。

太子以为有他这个神人在身边,老父亲不会再相信神仙鬼怪。看他那么看重封禅,还是希望能见到天上诸神。

老父亲心心念念几年的事太子无力阻止,也无法劝说。可太子又无法装瞎。太子此时已有十九岁,午睡无需宫人在外间守着,太子默念一件新衣,榻上出现一件华光溢彩的长袍。

衣料放在不甚明亮的室内也如同精美的玉器。这件衣裳刘据有印象,他渡劫前一位师姐送的。那时刘据早已辟谷,师姐们不能送吃的。天上也不缺琼浆玉液。他不爱玩闹,也不好送玩的。刘据收藏的宝物都送给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了,师姐也不能反送回来。得道飞升也得穿衣。于是师姐们选择送衣裳,师妹们送配饰,师兄师弟以及宗门小辈送祝福。为此他们还被师姐师妹好一番嘲笑。

刘据把衣裳收入柜中倒头睡觉。醒来也没叫人进来伺候。

翌日,刘据看完奏章出了宣室殿就去博望苑。刘彻会叫人留意儿子的行踪,但他很少过问。今日听宦官提到太子出去了,刘彻也以为他去东西市了。

此后一个月,太子隔三差五出去。

多年以前的四月二十五日刘彻被立为太子。

刘彻登基后二十五日成了很寻常的一天。这一日非休沐,也没有廷议,刘据帮老父亲看完几份奏章就起身告退。刘彻也没发现儿子跟平时有何不同。

一炷香左右,太子殿下抱着一个木盒进来。他眉头一挑,刘彻屏退左右:“又有什么宝物?”

“父皇,儿臣觉着儿臣要成神了。”

刘彻嗤笑:“又说胡话。”

“您去泰山祭拜天地其实跟在宫里祭拜一样。”

刘彻:“你知道什么叫心诚则灵吗?”

“如今国库空虚,您去祭拜天地的时候上天还能下钱?”

刘彻指着殿外示意他可以滚了。

太子跪坐在御案一端:“父皇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爱说不说!”

“您被立为太子的日子啊。”太子打开木盒,刘彻不置可否地瞥一眼,仅仅一眼他就傻了。刘彻轻轻摸摸衣料,舌头打结,难以置信,“这是,传说中的南海鲛绡?”

太子胡扯:“儿臣又没见过鲛人,以前也没有穿过那种衣服。原谅儿臣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