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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教你写。”

福姐儿的手完全是麻木的,僵硬的任他带着她在纸上走笔游龙。

脑海一片空白,心尖颤得厉害。脊背触及身后滑凉的丝质衣料,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难捱的时刻晃似一辈子那般漫长。

赵誉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含笑指着段落尾端的空白处道:“自己的名字会写么?写在这儿。”

几乎在他松开她的一瞬,她才恢复了呼吸,再耽搁片刻,只怕她就成了史上第一个因为紧张而窒息而死的人。

福姐儿恢复了几分清明,垂眼朝纸上瞧去。

陡然地,才好起来几分的脸色又变得古怪至极。

福姐儿抿着嘴唇,惊愕、不敢置信、恼怒、羞窘,诧异……行行种种无数样情绪在她脸上来回变换。

纸上跃然几行大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花明月暗笼轻雾……。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教君恣意怜(注一)……

她虽读书不多,可这种直白浅显的艳句她还是能明白的……

赵誉不知何时,已辗转到她身前,俯下身去,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

“怎么脸红了?你知道朕写的什么,对么?”

福姐儿抿着嘴唇,被迫仰对他沉沉的眸子对视。

泪光在眼底熠熠而动,启唇只说了一个“皇……”字,赵誉扯动唇角,凉凉地笑了。

“你分明识字,为何上回与朕说谎?”

他头顶上的双龙抢珠赤金冠在窗隙洒进来的光线下,是那样的刺眼。

福姐儿哑着嗓子道:“臣女……臣女是怕皇上,要考臣女的功课……”

赵誉着实未曾想过,竟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小姑娘给他戏弄得面红耳赤,眼泪都迸出来了,樱唇微启,贝齿怕得直打颤。

一声轻笑,从他胸腔内溢了出来。

他忽然发觉,每次对上这个喜欢自作聪明的小姑娘,他心情就莫名地愉悦起来。

赵誉无意真将人弄哭了,眸光微闪,收回了手掌。

福姐儿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浑身脱力连笔都拿不住,“咯”的一声,那杆御笔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赵誉脚边。

赵誉回转身,手握成拳凑在唇上咳了一声,缓缓踱开两步。

“过两日,朕派人送你回家。”

福姐儿一怔,愕然看向他。他要遣她出宫?

赵誉没有去瞧她。他背转身去,福姐儿无从看见他的表情。只听他沉缓地道:“罢了,待朕与梓童商量。你去吧。”

福姐儿动作僵硬地站起身,勉勉强强行了礼,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殿中走了出去。

赵誉回眸,见小几上头,适才他握着她的手写字的那张纸,被风轻轻掀起一角。

鼻端似乎还萦绕着她身上浅淡的馨香。

赵誉摊开手掌,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唇边渐渐沁了一抹苦涩的笑。

福姐儿回到坤和宫,就被苏皇后喊了去。

屋中暗极了,白日里也遮挡着重幕,苏皇后半倚在凤榻上,容颜给暗影遮了大半。

福姐儿跪在地上,垂着头道:“皇上瞧在娘娘面上,愿意放过这回……婉柔什么都没说……更不曾牵扯到娘娘半分……”

帐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凉凉的贴上她的脸颊。

福姐儿抬起头,看见苏皇后神色冰冷的面容。

头顶传来的女声,沙哑而低沉,刀子一般刮在耳畔。

“你最好没有乱说什么。”

“……你记着,光华就是本宫的命……今日之事,你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本宫能叫你接近皇上,也能叫你永远再没机会面圣……没有本宫,你什么都不是!”

凉凉的风从夹道灌进来,像宫墙深处,有谁在呜咽。福姐儿叩头从内出来,垂头抹了一把眼睛。

这一日,从生到死,她经了几回。

苦无根基,只能如浮萍般给人肆意磋磨,随意对待。

苏皇后情急的不是她受不受罚,是怕她乱说话,连累了坤和宫和光华。

岳凌上前递了杯茶,犹疑道:“娘娘,今日事难道真是洛阳公主指使?她是咱们万岁爷的姐姐,本就是天潢贵胄,何苦要把夫家的族女塞进宫,还做得这般难看?”

苏皇后紧捏着那茶杯,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冷家定然是有什么痛脚给人捉了,明日传苏夫人进宫!”

张嬷嬷不赞同地看了眼岳凌,上前替苏皇后掖了掖被角,劝道:“娘娘,您还病着,莫操心这些事了……”

苏皇后摇头:“人家都冲着我来了,我若不予回击,将来谁还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今天的事不论最后将罪名栽在光华身上还是那丫头身上,最终目的不都是为了攀咬我?我岂能忍下这口气?”

张嬷嬷叹了口气:“皇上圣明,自是知道娘娘的性情,不会让那帮人得逞……”

话音未落,就听得外头侍婢喜盈盈的传报:“娘娘!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