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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隐尊者想放声大笑,原来这些年来的他都像个愚蠢的笑话,他又怎能不悔?

可如今再悔恨又有什么用?他越是想要去逃避命中注定的劫数,却越是深陷其中。

因身在此山中,便也看山不识山,永远找不到出路,也永远不见天日。

静隐尊者剧烈地喘息着,那道几乎将他的上半身斩成两段的伤口仿佛有流不尽的血,他倒在血泊里,眼前也开始一阵阵的发黑,巨大的痛苦深深折磨着他,令他猛地捏紧拳头,抓住了地上的雪,却不知该将这股带着悔恨的怒意发泄在何处。

他想大声质问,为何要让他在死前知道这些?倒不如让他揣着糊涂,无知的闭上眼。

可他却又茫然地不知到底该去质问谁,命运既从一开始就不远让他看清真相,又何必在他临死前,硬要让他窥见天光,从此恍然大悟,却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位万仞阁昔日高高在上的掌门,十四洲的圣尊之一,此时就以这副凄惨的模样,满身是血地躺在万仞阁众弟子面前,苟延残喘,满面泪痕,狼狈地像一条丑陋又可怜的蠕虫。

静隐尊者悔不当初,却又痛不欲生,因为他竟发现,直至此时,他都想质问叶兮颜一句,他想问她,当初她对他诉说的那些情愫,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她设计而出的一场阴谋。

终于,青渊帝动了,她猛地一拂袖,于是那面对准叶兮颜的神鬼镜便重新转开,不再能照到她的身影。

青渊帝冷冷地看着云黛道:“兮颜身上的确有琉璃玲珑心,可你所有的指控都拿不出证据,只是凭你的猜测罢了,这罪责,我们神都可不会认。”

云黛伸手收了神鬼镜,她笑道:“陛下,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我所言到底是否属实,不是已经很清晰了吗?”

青渊帝的神色又冷了几分,她的眼底甚至闪过了一抹杀意。

云黛正想再说些什么,玄诚子却轻轻拉了她一下。

玄诚子知道,青渊帝如今根本不怕他们,如今还好声好气地与他们说话,只是还顾及着一份脸面,没想将一切说死。

云黛年轻气盛,若是一直争论下去,可能反而讨不到好,于是他上前抱拳,主动放低了姿态道:“陛下,既然您也找到了您的侄女,掌门对明怡郡主出手本也是他过于冲动、有错在先。他如今也受了重伤,得到了惩罚,您不如便将掌门令还于我们,此事就一笔勾销了。”

“如今魔域还在八洲境内,神都和万仞阁不该因为这种事就伤了和气。”

“一笔勾销?”青渊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了起来,她垂眸看了一眼叶兮颜身上的伤,“此事本就是你们万仞阁的错……想要一笔勾销,不得给我们一些补偿?”

玄诚子牙关紧咬,他看出青渊帝似是想要图谋什么,于是硬着头皮问道:“陛下想要什么补偿?”

青渊帝唇角微扬,她竟看向了云黛,一字一顿道:“倒也没别的,就是希望你们能将你们这个弟子交于我们神都处置,毕竟她可是亲手斩杀了南宫家家主,此事孤作为神都圣主,不能放任不管。”

“……之后,孤便会带着兮颜回神都,掌门令自然也会归还给你们。”

“你在痴心妄想什么!”沈长玉倒是先怒了,“云黛是我万仞阁的剑主!你有什么权力处置她!?”

“那南宫明洋追杀剑主至万仞阁管辖的云洲境,被斩杀也是活该!”

青渊帝扬眉看向了沈长玉,只这一眼,沈长玉积在喉咙里的那些话就全被堵住了,他竟觉得自己好似被一股极强的威压死死压住,他也不受控制地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更别提继续和青渊帝争论了。

沈长玉怒目圆瞪,牙关紧咬,口腔里都溢出了浓重的血腥味,他分明已是第九境的修为,只差一步就可迈入圣尊境,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被青渊帝压制至此。

万仞阁的长老和一众弟子都在这一刻愤怒地捏紧了拳头,瞪视着青渊帝,可迫于她圣尊境的修为,又敢怒不敢言。

也就在这时,云黛突然道:“我可以跟你们走,前提是你们先将掌门令还回来。”

“云黛!”沈长玉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云黛回头看他,就见他双眸几乎泛着赤色:“你别去,万仞阁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门中弟子推出去和人做交换的!”

玄诚子也正色道:“万仞阁,绝不会接受这种威胁!”

其余几位长老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即使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青渊帝的对手,也绝不会容忍青渊帝如此羞辱。

万仞阁好歹是传承了千年的名门正派,若就这样将同门推出去,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十四洲中立足。

云黛却慢慢拉开了沈长玉攥住她的手,她道:“各位不必担心我,我自有我的打算。”

她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就径直向青渊帝走去,神色坦然。

“陛下,”她摊开双臂,“你可以尽管来抓我。”

青渊帝眯起了眼睛,她上下打量着云黛,带着审视和探究。

她突然道:“把剑丢了。”

云黛没什么犹豫,随手就将醉流鸢放在了地上,而青渊帝也在此时指尖一弹,一团灵光迅速散开,无数透明丝线蔓延而来,瞬间将云黛绑了个结实。

云黛不躲不闪,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而这一幕也让万仞阁的几位长老,和旁边的弟子们露出了焦急之色。

青渊帝却突然做出了一个古怪的行为,她右手一抬,五指凌空一抓,醉流鸢竟就被她抓入了手中。

她垂眸看向那把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剑,神色有些异样。

云黛皱眉观察着青渊帝,她这举动倒也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不过也正好……

青渊帝的手很快就握在了醉流鸢的剑柄上,她尝试着往外一拔,那把剑还真被她拔出来了。

“陛下,未经同意,随意触碰别人的本命剑恐怕不太好吧。”云黛适时出言提醒。

青渊帝却好似完全没听到她的话,只垂着视线观察着那把剑,观察着那把……曾经拒绝被她拔出的剑。

她心中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恶意,她要杀了云黛,云黛死后,醉流鸢就是她的了。

这世上不能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待她从芳惊刹那习得潜麟功后,就连天人五衰都不再能困住她,这把剑又凭什么拒绝她?

也就在这时,青渊帝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一道血线在她的视线中炸开,那柄本该被她掌控的剑竟突然脱手而出,反身斩在了她的手腕上,锋利的剑刃也瞬间将她的右手斩断。

与此同时,坐在她身旁雪地中的叶兮颜突然惊呼了一声,青渊帝凝眉看去,就见一名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叶兮颜身前。

叶兮颜仰着头,用一种吃惊又痛苦的目光看着那少年,盈盈的泪光似盛在她的眼眸中,令她不住发抖。

少年却完全不在意叶兮颜那副凄惨到几乎惹人怜爱的模样,他的指尖点在少女的眉间,恰触在了那枚掌门翎印上,随后他手腕一扬,胳膊往后一带,一团灵光便带着血迹被他强行从少女的神魄间抽出。

灵光落于他掌心,转瞬化为了一块木质令牌。

“谢映玄!”叶兮颜忍着痛意,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委屈,于是这三个字被她念得极艰难,像是带着千金的重量。

可那少年根本不做任何停留,他甚至没去多看叶兮颜一眼,在握紧令牌后便整个人向后翻去,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云黛身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即使是青渊帝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而刚刚攻击完青渊帝的醉流鸢也重新出现在了云黛身旁,风息之气荡开的瞬间,那些困住云黛的透明丝线也随之完全溃散。

云黛伸手接过了谢映玄递来的掌门令,看向了青渊帝。

这位神都圣主此时看起来实在狼狈,她的右手已经被整齐地斩断了,断手带着一滩浓血安静地躺在雪地上,鲜血不住从伤口往外涌,她匆忙点去一道灵气,封住了附近的穴道,血才勉强被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