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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有几日不见了。”宣仲安朝他身边挥挥手,“坐。”

姜垠从善如流,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在火炉上烤了烤,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道:“打扫得挺干净的啊。”

“天冷,我家婉姬把这扫出来,给我练单家师徒教我的那几招锻体术。”他给姜垠倒茶。

“有用吗?”

“有用,回头我找个时间,也教教外祖父。”

姜垠看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倒茶,眼睛看着他倒好茶就忙去拿了,“这个好,你回头哪几天得空派人送个信,我让祖父留在家里。”

“他最近忙?”

“可不是,以前出京的好几个友人都回京了,不是邀他上门作客,就是他要请人家来家里来小住几日,还有两位在京没家的友人,他也请上门来一起与我家过年了,他忙得很,比我们忙多了。”姜垠笑道。

老祖父受人欢迎尊崇,其实得好的也是他们这些小辈,家里虽因这个有些忙碌,但老人家开怀,他们也开心。

“那就热闹了。”

“是。”姜垠额首,看着他怀里睡着的望康,探头看了看,道:“睡得甚香啊,这小脸……”

“胖实吧?”宣仲安把孩儿往表兄面前挪了挪,跟他道:“瞧他娘把他给喂得,这脸都装不下他脸上的肉了,我看这肉实在是多,可我咬一口他娘都嫌我碍事。”

姜垠一愣,又“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拍着他的肩道:“你连自个儿亲孩子都欺负?”

宣仲安也是看着胖儿子微笑不已:“一天要奶他十几次,慢给一口都要哭,他娘为了他那点奶水,可是没少受苦。”

“怎么不请个奶娘啊?”

“说是自己喂,亲。”

姜垠见他言语之间,无一不是对他家那位少夫人的亲近亲昵,脸上还有着笑,看着轻松不已,他心里也是放松了一些。

“祖父让我来看看你,见到你还好,我们也就放心了。”姜垠杯里的茶没了,不等表弟添,他自行动起了手,手挽袖拿起了茶壶,“祖父说当年圣祖建周国,尝尽了那七七四十九难,才晚成大器,方得周国;商圣人周游列国四十载,讲课上万堂,方成大师……”

他看向表弟,“你才多大?比为兄还要小两岁,就已是两部之首了,要知道之前那上面的剑已抵在你府的喉,就差一步割喉了。”

“外祖父叫你过来劝我的?”

姜垠点头,“听说你这两天大病在家。”

“我叫人传的。”宣仲安淡笑道,“太子觉得我碍事了,我趁最后两天给他的人挪点位。”

“这就两天?”

宣仲安笑了笑,用他那双深得不见底的黑眼看着他表兄,“你且等着开朝。”

“祖父的意思其实是……”

“我知道,让我暂避锋芒。”宣仲安点了下头,“但这锋芒我暂时是避不了了,太子是我亲手拱上去的,要拉他下来,也得非我不可。”

除了他,没有做得了这事,也没人想做这事。

他不可能让一个忌讳他,只待他来年一点用也没有了,就会杀了他的太子上位。

“这……”姜垠愣了,“霍家能答应吗?”

霍家可是全家族绑在了太子身上,那是个手握兵权,还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一直安然无虞的大家。

“霍家家中能人辈出,年轻子弟比起父辈来更会审时度势,太子妃更是为太子力挽狂澜过两次,让他免于了被废之难,太子后来也算是突然清醒了,连着一段时间精于求进,不再做那糊涂的损人不利己之事,也是我几年前投诚于他的原因。”

“嗯。”这个姜垠是知道的,霍家不仅是那个霍太子妃格外杰出,她家现在出的那一位文武双全的堂弟,也是非常有手段与头脑的人,做事很是周全。

那位霍小将军,这次替圣上抄家更是列功众多,他太能干了,能想及别人不能想及之事,能顾全别人不能顾全之周全,现眼下已经升至御林军副首了。

太子春风得意,眼看这势头正盛,这也是祖父想让表弟沉潜下来退避三分之因。

“但今日不同以往……”

“这,”姜垠打断他道,“霍家不可能与太子反目吧?毕竟,太子妃给他生的皇太孙是他的长子,且,皇太孙现眼下有多受宠爱,你也是知道的。”

太子不可能对霍家与对他表弟一般,而霍家,更是不可能为他表弟与太子起闲隙,更可能的是,霍家会帮着太子铲除表弟。

后者更为可能。

“不,我的意思是,”宣仲安拍了拍因他们的说话有些不安的孩儿,等他又睡好了,才抬头接道:“霍家现在太出色了。”

“啊?”

“皇太孙也讨人喜欢。”

当然了,这也是太子现在有持无恐的原因,圣上太看重皇太孙了,都把人搬到他寝宫里去住了。

“你知为何?”宣仲安又道。

“什么?”姜垠这下没明白。

“我家婉姬,”宣仲安又说起他家婉姬来了,听得姜垠一愣一愣的,“觉得望康身子壮,火气足,她把时不时要吃她奶的孩儿塞给我,舍得他哭奶,就是觉着我要是多抱抱他,我沾足了他的火气,身子便也能好一点。”

姜垠迟疑地道:“你是说,圣上……”

圣上也是这般认为的?

“嗯。”当然是了,老药王亲口说的,宣仲安再知道不过。

“那这是说……”圣上也没有那么看重皇太孙?应该说是他没有那般喜爱皇太孙,看重的只是皇太孙能带给他的好处?

“谁不惜命呢?”宣仲安倒了身前那杯没喝已经放凉了的茶,给自己倒了杯热的喝了两口,“我也惜。”

说着还惦了惦怀中的孩儿,惦得姜垠也是眼皮一跳,“轻点。”

宣仲安笑了起来。

姜垠这时候也能跟上他了,“你的意思是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太子用的是什么忠的心,现在也能反过来用?”

“药王赶回药王谷,是去替圣上收药材的,药王谷里有几味药,听说得他带着单久炮制才有火候,本来他们这年是回不去了的,但还是回去了。”宣仲安说这么多,无非也是告诉他表哥,圣上惜命得紧。

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的江山也是。

他还没死呢,太子不毕恭毕敬地当着他一惯以来的对父孝顺忠心的太子,反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收揽忠心,这一位心里不定怎么想。

他素来疑心。

“霍家会让吗?”姜垠还是有些犹豫。

“大表哥,你还是没听明白。”

“你说。”姜垠确实没听明白。

“霍家太能干了,比我还能干。”他不过是个两部尚书,说白了,这是实权之位,但也不过是四品官员,但霍老将军可是手握十万大军的从一品大将。

整个大韦,包括阁老在位,一品官员不过近三十人,其中只有两个武将能得从一品的大位,而现在另一位大将已经死了,将位空悬,只有霍老将军手里还握着指挥得动十万大军的帅印。

他还活着便罢了,他孙子居然比之他毫不逊色,大韦现在说不国泰民安,但先皇打服了的那几个属国可没有进攻之心,这个朝廷,还不需要霍家那般能干。

姜垠这下是完全听明白了,但还是有所迟疑,“霍家这么多年都躲过去了……”

他们能在这节骨眼上让圣上废他们吗?

且,姜垠这次压低声音道:“太子去了,谁又上来呢?”

那个上来的,还能保证侯府不灭不成?

难保他不是另一个太子。

“那就要看有些人是怎么想的了,”宣仲安说到这,低头看着醒过来眨眼睛的望康,他看着他孩儿道:“我总得先让人知道,谁想要我的命,我就扒人一层皮……”

“你就不怕圣上那出差池?”

“怕不了那么多了……”宣仲安看他孩儿冲他咧嘴笑了起来,他也笑了,“再说,你忘了,让我杀人的是谁。”

他只是遵从了圣上的意思让人去死罢了,可拦住他的是太子,在里面做文章的也是太子,圣上站在哪边,不好说,不过,他不觉着太子的赢面会比他大。

但又说来,这都是料不准的,但宣仲安不介意再赌一次。

不赌不行,他总得让人怕了他,知道他没那么好任人宰割。

他也是听老药王说,那一位圣上还挺喜欢他这股狠劲的。想来,他也在等着他咬太子,寻些开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