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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折腾,尹明毓也累了,简单吩咐几句,顾不上打量她这院子的景致,匆匆梳洗后便扑倒在床榻上。

这一晚上,她难得有些睡不好,梦里头她也到了谢老夫人这个年纪,谢家的人又翻了一番,人之多正堂都装不下,她也看不清人脸,耳边全都是“老祖宗”、“老祖宗”、“老祖宗”……

以至于尹明毓第二日被金儿叫醒时,下意识摸了摸脸蛋,还是光滑的,才从梦中回到真实。

金儿关心地问:“娘子,您怎么了?”

尹明毓放下手,边起身边问:“金儿,你记住几张脸?”

金儿:“……”

她很尽力,但是力有不逮。

尹明毓又问:“你猜祖母对谢家族人的脸和名字都能对上吗?”

金儿迟疑道:“应该……不能吧?”

尹明毓一想到老夫人昨日表现上神情威严,实际上满心都是“这是谁”、“这又是谁”、“刚才的人是谁来着”……这样的疑问,便止不住地发笑。

应酬确实累,但其实还挺有趣的。

而等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妆,金儿随手推开窗子,庭院中的紫薇花瞬间和窗子组成一幅美好的画卷映入眼帘。

尹明毓出神,站起身走到窗前去看,走得近了,画卷也仿佛展开来。

粉红花瓣铺满地,风一吹来,紫薇花枝摇曳,又有片片花瓣洋洋洒洒地落下,有些落在中间的青石板路上,连石板路都成了一景。

就这么一方小院,竟是也打理得十分精致细腻。

尹明毓靠在窗子上,住在这样的地方,那点应酬的烦累都无足轻重了。

金儿在她身后,笑道:“娘子,您出去便能瞧见了,咱们这处院门外,又是另外的景致,”

银儿从院门进来,瞧见这满院紫薇花,惊艳一瞬,便快步走进来,“娘子,婢子一路过来,花木繁茂、错落有致的,水池也美,您定然极喜欢。”

尹明毓不再耽搁,穿戴妥当便踏出她这处院子,果然是处处景不同,教人流连忘返。

她走到谢老夫人那儿用膳,用完膳得知今日也没什么事儿,便又来到方才路过时瞧见的一处水榭,靠坐在水榭里,捏几颗鱼食,扔下去,看着一群锦鲤游过来抢,将要散开时,就再扔下去几颗。

碧空如洗,微风袭来,惬意十足。

金儿银儿脸上也都笑盈盈的。

尹明毓感叹:“原先还想过了中秋就启程,如今怎么也得过了重阳再说。”

她说完,一看这园景,顿了顿,又道:“重阳后离春节也没多久了,不如过了春节?”

金儿银儿对视一眼,笑着问:“娘子,南梦美人怎么办?”

尹明毓闻言,想起画上那绝色美人,再看这美景,属实难以抉择了。

这时,池对岸传来一群孩子的笑闹声,隐隐还有羊叫。

尹明毓主仆三人抬眼望去,起初没看见人,不多时后,便见谢策牵着她的羊,后头跟着一串儿族里的孩子,热热闹闹地走来。

谢策一眼便瞧见尹明毓,冲着她欢快地招手,喊:“母亲!”

其他孩子看向尹明毓,有些拘谨地停下来。

尹明毓看了一眼池水,以谢策的个头,掉下去准得没顶,便回头吩咐金儿一声,教她去提醒人看顾好谢策。

然而就她们说话的功夫,那头忽然惊呼起来。

尹明毓立时便起身望过去,没想到不是谢策,也不是其他孩子,是她那头羊不小心掉池子里了。

谢策被童奶娘紧紧抱着,不能靠近水池,急得直喊:“羊!羊!”

其他孩子也趴在回廊护栏上,紧张担忧地看着掉下去的羊。

而那只羊扑腾几下,便在池子里游走起来,直奔一侧石缝里的草去。

尹明毓心落下来,看着那馋嘴的羊,极怀疑它就是觊觎池边的草,才“掉”下去的。

而谢策他们这群孩子看到羊竟然游泳,又都新奇地挤在一起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羊咩咩叫着要人拉它上去,孩子们也全都来到尹明毓所在的水榭。

忽然一大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叫“祖母”,尹明毓一时分不太清都是谁,不由又想起昨夜那个梦,顿感吵闹加倍。

她寻常最爱逗弄小孩儿,此时也有些遭不住,找了个由头,便赶忙离开此地,去别处躲清闲。

好在这些孩子也不得两日闲,就又被长辈们勒令回去读书,尹明毓干脆跟谢老夫人建议,也把谢策扔过去,这一下子,她们才短暂地清净两日。

他们才回来几日,扬州城中诸家得知谢老夫人和尹明毓到此,拜帖请帖接连不断地送到祖宅。

谢老夫人回来不是为了被烦扰,可有些世交也不好不理会,一些极为亲近的,便直接请到祖宅里见见。

一些不好推脱她又不想见的,便让尹明毓出去参加。

尹明毓是右相儿媳,谢钦外放岭南,官级也是四品,是以在这扬州交际场,颇受逢迎,便是官级高的,对她也极为客气。

这扬州各家的园子皆不同景,尹明毓抱着出来赏景的心,倒也每每乘兴而去尽兴而归。

而在某一家的宴上,尹明毓也见到了白家的人。

白家的人前来攀谈,尹明毓想着姑太太和表妹的事儿,态度颇为寻常。

回去后,她一说见到了白家的人,姑太太顿时便像是斗鸡一般抖擞起来,扬言下次要与尹明毓一同出门赴宴。

“下一次,便是过几日中秋,扬州刺史邀请咱们赏龙灯了。”

“那正好,我去准备衣服首饰,侄媳妇你到时也将京城最时兴的全拿出来打扮上。”

姑太太说完,便向谢老夫人告退准备。

谢老夫人懒得理她。

中秋前,祖宅先后收到了京城和岭南的信和节礼。

尹明毓展开谢钦的画,看见画中如同活了的蝴蝶谷,心驰神往,十分没有主见的,又改变主意,决定不过完春节了,重阳后就继续南下。

谢老夫人更心疼孙子一人在岭南,听她前前后后反复无常,直接赶人:“中秋后你便启程,也教我多清静些日子。”

“……”尹明毓委委屈屈地答应下来,“是,祖母。”

她若是真不乐意,许是要想些法子歪缠一番。

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转向姑太太,问:“知许的婚事,你如何想的?”

京城谢夫人来信,为白知许选了两户不错的人家,具体订谁家,她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写信过来询问姑太太这个亲娘。

姑太太想也不想,便说道:“我没意见,随嫂子选便是。”

谢老夫人平复呼吸,沉声道:“你是知许亲娘,这话你也说得出?”

姑太太大大咧咧地说:“嫂子比我可靠,选的人定然也都是极好的,再不济,让知许自个儿选也成,都比问我强。”

谢老夫人:“……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姑太太一脸受到夸奖的得意神情,谢老夫人更加无语。

尹明毓轻笑。

谢老夫人逮住她笑,当即气道:“把她一块儿带走最好!”

尹明毓立时收起笑,以此表明她绝对是和谢老夫人同心的,绝对没有在看笑话。

最重要的是,岭南有新美人在等着她了,姑太太这有些气人的,还是留在扬州气扬州的人吧。

岭南——

谢钦也在中秋节前收到了京城和尹明毓他们送来的节礼,而谢家也没有忘记褚赫在南越,也一并给他准备了一份礼。

倒是褚赫,明明也是扬州人,家里的节礼却还不如谢家京城到的快。

不过他也不在意,拿着谢家送的节礼,邀着谢钦中秋夜一同对月畅饮,照他的话说,便是“形单影只的人,聊以慰藉”。

谢钦没拒绝中秋之约,但否认了褚赫“形单影只”的说辞,他有妻有子,迟早有相聚的一日,不似褚赫,才是真的形单影只。

褚赫:“……”

虽说他放荡不羁惯了,可教好友一说,胸口还是被捅了一刀似的。

而岭南只有汉人过中秋,其他族并不过此节。

是以中秋当日,各族照常过活,并不以此日为特殊。

就比如,进入南越的必经之路上,山林里隐秘之处,兢兢业业地藏着一群人。

“啪!”

黝黑的大手拍在大腿上,手拿开,一只张开翅膀足有半寸的巨大蚊子肢体扎在结实的腿上。

“啪!”

那汉子抬手,又一巴掌拍在前面人的背上,直将人拍了个趔趄。

前面的人回头,怒吼:“你干啥?!”

后头的汉子摊开手,道:“有蚊子……”

前面的人见了,霎时便痒起来,挠上挠下,骂道:“他娘的,那谢刺史的妻儿到底啥时候来,咱们都等两个月了!”

有人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愁眉苦脸道:“要下雨了,要不咱们找个地儿躲躲雨吧?”

“不成!万一咱们一走开,错过了怎么办?怎么跟少族长交代?”

一群人只得折了芭蕉叶,顶在头上,忍受着因为要下雨不断冒出来的各种虫子,继续苦哈哈地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