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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钦一滞,松开尹明毓的腰,默默收起干了的密折。

尹明毓手搭在谢钦的肩上,同情地拍了两下,然后冲门外道:“进来吧。”

晚膳,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

谢策对南越的局势和即将发生的变动毫不知情,无忧无虑地吃吃喝喝。

谢钦面无表情地瞧着他许久,决定道:“待到过些时日闲下来,六艺课程便安排上。”

谢策地勺子倏地停下,呆呆地望着父亲,“啊?”

尹明毓“怜惜”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他碗里。

谢策幽怨地看一眼不爱吃的青菜,控诉道:“都没胃口了……”

尹明毓瞥一眼桌下他圆溜溜的肚子,没忍住,到底还是伸手按了按。

肚子软乎乎的,极有弹性,她不想按到小孩儿胃,让他不舒服,是以动作极轻。

谢策一下子绷不住,咯咯笑起来扭着身子躲。

等到她不碰了,谢策再想要板起脸,也板不起来了,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大人真是诡计多端。”

尹明毓微讶,诡计多端都知道了?

而谢钦注视着儿子,则是在怀疑那位老先生都教了谢策些什么,以前老先生为他启蒙时,明明是严肃正常的……

二堂偏房,老先生忽然打了个喷嚏,白花花的胡子全都吹起。

老先生捋顺美须,瞧向窗外,见今夜月色颇美,忽然起了兴致,想要月下与人对酌几杯,便去寻老大夫。

可他敲了半晌,屋里的人说什么也不应声,老先生只得背手挪步,走到褚赫门前,“褚小子,来与老夫饮几杯!”

褚赫早就累得睡下,应是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跟着老先生坐到庭院里,端着酒杯对月片刻,趴睡在石桌上。

老先生摇头叹气,“满府里,只有少夫人和小郎君颇有逸趣。”

谢钦……踏出去的脚又收回,他今日无心饮酒,注定也是被嫌弃的一人,还是莫要出现在先生眼前了。

不过,谢钦看向尹明毓,他知道为他启蒙时正常的先生为何这般了。

尹明毓察觉到视线,回视他,满眼莫名。

谢钦视线下移,落在她手中的桃木剑上,问:“为何不挂了?”

尹明毓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将桃木剑放远了些,“无事,今日让它歇歇。”

谢钦:“……”

驱邪避凶的桃木剑也能歇?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并不说什么,直接进浴室沐浴更衣。

尹明毓看他进去,还煞有介事地拿了两方帕子,一方折起来枕在剑柄下,一方给桃木剑盖上,真就让它睡一觉。

谢钦沐浴出来扫见,也只没看见似的转开。

另一边,蝴蝶谷中——

谢家的护卫们混在被拐来的人群里,顺畅地进入族庙后的洞中。

上一次来查探的护卫也在其中,发现和他上一次走得路线不同,原本想要记下进入洞中走过的路线,可随着人群七拐八拐,又下了两层,便彻底记不住路了。

几个护卫眼神一对,微一摇头,显然他们都没记全。

一行人又行了许久,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恶声恶气的喝骂声:“一群木头!快点儿干!别磨蹭!”

伴着几声虚弱地痛呼和求饶之后,那粗暴的声音又响起:“又偷懒?真晦气!赶紧泼醒!”

新来的一群人走着走着,听到声音便骚动起来。

周围看守他们的人立马举起鞭子挥下,骂道:“想挨打吗?快走!”

护卫们夹在在其中,老老实实地跟着人群。

有两个站在外围的护卫挨了两鞭子,面上瑟缩,心里却都在咬牙,等着秋后算账。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矿洞,终于见到更亮的光,进入光源处后,被拐来的人们慌张,瞧见一切的护卫们亦是震惊。

眼前的空间上下有十几丈高,宽也有百余丈,一层一层盘旋而下。

最底层,许多瘦弱的皮包骨,黑的完全看不清脸的人正拿着工具挖凿,旁边有些高壮的壮汉,手持鞭子,动辄打骂挥舞。

而护卫们正震惊时,押送他们的人也辱骂鞭打起来,催促他们下去。

众人怕疼躲闪,不得不沿着斜坡走下去。

巨大的矿坑里,大多数都在心如死灰地劳作,看见新来的人,神情也是麻木的。

唯有一人,黑不溜秋的脸上泛起希望,不住地悄悄地打量那些新来的人。

此人正是岩峡。

他在此之前是矿里最晚来的一个人,极度的劳累和恐惧之下,每日处于这样的氛围之中,却一直没有任何人过来,几度快要崩溃。

之所以还没有彻底放弃希望,因为记得刺史夫人说不会不管他的话,支撑着他。

忽然,一鞭子重重地抽在岩峡身上,紧接着便是一声责骂:“看什么看!老实点儿!”

岩峡又疼又吓到,身体剧烈地一抖,慌忙瑟缩地举起镐,继续刨。

但他边刨,还不死心,继续扭头去那些人中搜寻。

忽地,岩峡看到一个掩藏在泥灰下熟悉的五官,心下狂喜,正打算仔细去瞧,又一鞭子抽在他背上。

火辣辣的疼。

但岩峡激动地顾不上疼,大力刨石头,躲开看守,又去搜寻那熟悉的脸。

他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找到,心口紧缩,眼泪都要糊住眼时,与一个人的视线对上。

两人视线相对,片刻后,那人缓缓低下头,但岩峡确定,就是刺史夫人的护卫!

狂喜!

岩峡激动地想要抒发出情绪,但又怕被人发现异常,便大力挥舞镐,疯狂刨动石头。

周围的看守们看见了他那异常的样子,但这矿坑里时不时便会有发疯的人,不足为奇,只要不耽误干活,他们根本不会管。

而另一侧,率先发现岩峡的护卫冲其他护卫悄悄打了个手势。

其他护卫也有见过岩峡的,可他不说,他们完全认不出岩峡的模样,所幸岩峡虽然激动,但还能控制住,没有暴露他们。

此时不是合适的时机,众护卫也没有靠近岩峡的意思,下到矿底后便在看守的指引下,拿了工具到另一片区域开始干活。

有些被拐来的人还没完全认命,干活时拖拖拉拉,被抽了许多鞭子,才稍稍老实下来。

另一些人胆子小,害怕挨打,根本不敢有任何心思,乖乖干活。

护卫们不想太过显眼,因此都老老实实地掩在人群中干活,顺便查探这矿坑的情况。

岩峡释放过后,疲累涌上来,他的心情也平复下来,等着合适的时机,再去与护卫说话。

但好歹,有了出去的希望。

谢钦的密折,连夜送了出去,剩下便需要耐心地等待。

尹明毓照常出门玩儿,照常约戚夫人看蹴鞠赛。

第一场面向州城百姓的蹴鞠赛办完,满州城更是都知道,刺史夫人和节度使夫人极喜欢蹴鞠,还为每场蹴鞠赛都设置了奖励。

且尹明毓本就打算热闹一些,见能够调动起州城百姓的兴趣,就又让刘娘子她们设计了一套正儿八经地晋级蹴鞠赛,正式发布告示宣扬开来。

奖励动人心。

告示发布的第二天,便有人来报名,几天之后,州城便组起六只蹴鞠队。

谢钦和褚赫在州衙里,都能听到州衙官吏们在讨论蹴鞠赛,由此可见,这事儿教尹明毓折腾得多热闹。

二人甚至不用想,都知道等蹴鞠赛慢慢展开,会成为州城的一大盛事。

尹明毓还教导刘娘子等人去找州城富户们赞助银钱,弄了个盛大的开幕,请了舞狮和各种表演,沿着街一路表演一路到蹴鞠场。

谢钦和褚赫早早便坐在蹴鞠场前方一家茶楼二楼里。

需得一提的是,这茶楼作为蹴鞠赛最佳观赛之所,也赞助了蹴鞠赛一笔银钱。

蹴鞠场上,吹吹打打,极为热闹。

褚赫摇着折扇,忍不住叹道:“弟妹融入得比咱们可快多了,如今这州城里,莫不是只知刺史夫人不知刺史了吧?”

谢钦背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蹴鞠场上如同盛典一般的场景,道:“二娘到哪里都融入的极好。”

不过这般放得开,也就只有南越州城。

“她开心便好。”

褚赫赞道:“没教诸多事情磨掉悠闲之心,玩乐之间便做成了许多事,这也是个本事。”

谢钦望向北方,目光果决,“快马加鞭,折子应是要到京中了,你我也不能逊色太多。”

褚赫稍稍正色,极认真地点头。

蹴鞠场边的高台上,尹明毓作为蹴鞠赛的推动之人,一分钱没花不说,除了偶尔点几句,一应事儿全都是刘娘子等小娘子们操办,啥活都没干。

此时她看着台下的表演,由衷地为自个儿感动,她可太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