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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仲不甘心,他也是四个孩子的父亲,第一次没有因为害怕父亲生气就不敢有任何需求,不顾陆侍郎的脸色继续说:“父亲,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只要您帮我疏通疏通关系,便可谋得万年县署县令的空缺,虽是平调,好过我在太学蹉跎。”

他才二十六岁,怎么会希望一直做个教书先生,哪怕这个书是在太学教。

做些实差,有些实绩,哪怕慢慢熬,陆仲也甘愿。

然陆侍郎却依旧质疑他,“以你的能力性情,不如老实待在太学,也免得惹出祸患。”

永远是这样。

陆仲攥紧拳,倏地抬头,质问:“父亲,我刻苦,谨慎,无论是求学还是为官,未曾得罪过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差吗?”

陆侍郎塞住稍许,冷声道:“你若是真有能力,自然会有出路,何须求我疏通?”

陆仲心被刺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低声下气道:“父亲,就这一次,哪怕是府里出些钱,我自己去疏通。”

“您总不希望,我挪用妻子的嫁妆,传出去影响府里的名声吧?”

“混账东西!”

书打在陆仲额头上,他却没有动弹分毫。

陆侍郎重名声,尤其还是有可能更上一层楼的重要时期,当然不希望陆家传出任何有碍他名声之事。

两刻钟后,陆侍郎回到后院,与老妻“商议”此事。

老戚氏不满庶子占她亲生子女分毫的资源,坚决反对。

·

施晚意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发现怀里多了个胖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儿,松开她,趿拉着鞋下地。

而陆姝身上没了压迫,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施晚意随便披了件外衫,走到外间,倒了一杯温水喝。

宋婆子听说她醒了,过来轻声禀报:“娘子,今早二郎君和老爷在外院书房说了很久的话,晚些时候,老爷去正房待了一盏茶的时间,走后老夫人便发了一通火。”

施晚意如今在府里,消息比刚回来时灵通。

是以外院发生的事儿,内院发生的事儿,都有人向她示好,悄悄告诉她。

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不过若是与施晚意相关,她早晚会知道。

施晚意便也不着急,“先端早膳来。”

说是早膳,几乎和午膳一个时辰了。

施晚意正吃着,内室有了动静,不多时,陆姝睡眼朦胧地掀开帘笼,踩着鞋走出来。

她不好好穿鞋,人迷迷瞪瞪地,迈了几步,“扑通”趴在地上,一只鞋飞到了旁边。

施晚意笑不可抑,“这年节都过了,你还行这么大的礼请安,母亲好生感动。”

陆姝趴着抬头,瞪她一眼,爬起来才发现鞋没了,单腿蹦过去找鞋。

她不发脾气,施晚意还欠欠儿地撩闲:“看在你这么孝顺,跟我说说,你有什么事儿。”

陆姝哪是真的有事儿,但她坐到桌边,还真想起一事,问:“不是要给丁姨娘相看吗?你不喜欢她,早早送她出府多好。”

“你不会是忘了吧?”陆姝小眼睛满是怀疑。

“又不是多重要的人,我为何记挂着她的事儿。”

施晚意将“忘了”说得理直气壮。

陆姝再不愿意不承认,她也贪恋着生母的怀抱,忍气道:“那现下想起来了吧?何时去看?”

施晚意不紧不慢,“谁着急了?等我空闲再说。”

“你整日吃吃睡睡,能有什么忙的?”

施晚意骄傲地抬头,“我有织坊要管。”

陆姝:“……”

织坊竟然还没倒呢?

“我还有个医馆。”

“还有庄子,很快就两个。”

“我还管着陆家中馈。”

这么一细数,施晚意觉得她好忙啊,她怎么这么多事儿。

“……我有眼睛,你明明都甩给了别人。”

陆姝一脸“你骗不了我”的神情。

施晚意回以“你不懂我”的眼神。

论厚脸皮,再来两个陆姝也敌不过施晚意。

陆姝捏着勺子在粥碗里搅,郁闷不已。

施晚意瞥她一眼,道:“你看中的那个金吾卫参将,得下个月春暖了去看。”

陆姝不解:“为何一定要春暖。”

施晚意笑而不与。

陆姝露出嫌弃之色,“你笑得好奇怪。”

“你还小,不懂。”

施晚意确实更喜欢斯文的男人,可又没人规定,只能喜欢斯文的。

野性的……

也很好嘛。

午后,正院的婢女挨个院子通知——

“老夫人有正事,傍晚请安时,阖府一起商议。”

施晚意有一个多月未见到老太太了,竟然还有几分想念,应得痛快,去正院也早。

但她竟然不是第一个,戚春竹和陆芮皆在。

施晚意坐在左侧第一把椅子上,问两人:“三弟妹,妹妹,可知道母亲今日招咱们过来,有何事商议?”

戚春竹和陆芮对视一眼,随后戚春竹道:“大嫂,今日的事儿可关系到咱们几房的共同利益,你可要清醒些。”

施晚意挑眉,“什么事儿啊?”

“二房想要一万两疏通关系。”戚春竹说起来还震惊不已,忍不住讥诮道,“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施晚意捂嘴惊讶,“真的吗?一万两?”

戚春竹气愤,“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凭什么公账出。”

施晚意附和:“就是,二房花了,咱们不就花得少了吗?”

戚春竹点头,点到一半觉得不对,粉饰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一个府,总归是要公平些,不然难以服众。”

施晚意摆摆手,大喇喇道:“三弟妹你跟我还作假什么,咱们谁不知道谁?”

戚春竹噎住,记着正事儿,忍了,“大嫂,一会儿你态度得坚定些。”

施晚意肯定点头,“自然。”

戚春竹得到她的表态,目的便是达到了,懒得跟她多说话,直接扭过头去。

稍晚些,二郎陆仲、三郎陆代和四郎陆值也都过来。

三人皆客客气气地向施晚意拱手问好。

施晚意对三郎和四郎态度尚可,对陆仲却是一改先前的客气,甚至有些冷淡。

陆仲面上似是难堪,垂头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施晚意斜对第二把椅子上坐下,空出本该属于陆仁的首座。

三郎和四郎相互看了一眼,神色不明,随之坐到他下首。

倒是戚春竹,嘴角上扬,又平下。

陆家二代所有人都齐了,陆侍郎和老戚氏方才从后头走进正堂来。

陆侍郎只正襟危坐,老戚氏冷漠地扫过陆仲,道:“我还在病中,都没能好好休养,全都是为了二房的事。”

她一开口,便先指责二房,给陆仲施压,随后才道:“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二房要一万两疏通,平级调动的事儿。陆家这辈儿就你们几个,将来也得你们顶立门户,理应共同商议。”

平常都是长辈的一言堂,这时候又要公允。

施晚意垂眸,好笑。

而老戚氏冠冕堂皇道:“都说说吧。”

陆家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先出头。

施晚意没有顾忌,当即道:“我不赞同。”

陆仲无法相信似的抬头,“大嫂?!”

戚春竹一个劲儿给三郎陆代使眼色,想让他也表态,然三郎盯着前方地砖,并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陆仲勉强恢复平静,不受她的影响,转向父亲,“长兄去世,我便居长,理应兄弟扶持。如今三郎和四郎皆在读书,只有我一个儿子出仕,若只待在太学,如何帮扶父亲和弟妹。”

他的说辞,和在外院书房时不同,却也更容易触动陆侍郎。

陆侍郎神色有了些许变化,若有所思。

然老戚氏可不信任庶子,出声打断道:“你不当家不知当家难,一万两,咱们府里便是有些家底,也拿得艰难,难不成你自己能力欠缺,便要阖府为了你勒紧腰带吗?”

陆仲绷紧下颌,良久才面带痛苦地看向陆侍郎,“父亲,这些年儿子如何努力,您就半分没看在眼里吗?天启五年,我选官,京中好几个实缺,您视而不见,还不准我外放,我好不容易才托岳家的关系进了太学。”

那一年,三郎陆代进了国子监三品以上官员子弟才能进的学堂,陆侍郎和老戚氏费了不少功夫。

陆侍郎沉下脸,“你在责怪我?”

老戚氏也不满地看向他。

至于那年得了好处的三郎和戚春竹,却是不好说话。

“儿子不敢,若是有办法,我定然想谋更高的官职,一万两怕是都不够疏通。”

陆仲低垂着头,浑身透着无力。

陆侍郎不言语,老戚氏则是看向戚春竹。

戚春竹悄悄碰了碰施晚意,与施晚意使眼色。

施晚意意会,坐直,拿出长媳的气势,斩钉截铁道:“父亲,母亲,二弟还年轻,以后总有机会,我不赞同拿这么多钱为二弟疏通关系。”

戚春竹顺着她的话点头,然而施晚意下一句话便让她的表情僵住。

施晚意道:“府里多处陈旧,我本来还想禀过父亲母亲,修整一番,钱都给了二弟,拿什么修整?”

陆侍郎、老戚氏等人皆一言难尽地看她。

戚春竹小声道:“大嫂,此时不是说修整宅子的时候吧?”

施晚意看她,随即恍然大悟,转头更没眼色道:“花园还跟几年前一样,我也看腻了,最好一并拔了重新种。”

陆家众人:“……”

而陆仲失望地看向父亲,苦笑,“父亲,儿子的前途甚至都没有修整宅子重要吗?”

陆侍郎脸色难看,眼神警告施晚意后,道:“不可铺张浪费,府里暂时不用修整。”

施晚意明晃晃地失望,但马上又道:“就算不修整宅子,四郎和妹妹年岁都不小了,总要成亲吧?还有人情往来,府里诸人花销,万一再有个灾年……”

她说着,像是瞬间预见到未来种种麻烦,忧患意识一下子升到顶点,急忙甩脱,“账上没钱,我管家岂不是为难?正好今日都在,我跟父亲母亲辞去管家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