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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芮只浅浅上一层脂粉,脸上白里透红,描了细眉,口脂也换成了浅浅淡淡的粉嫩,头饰去掉了几个显得过于隆重的,只留下轻巧的。

整个人上下和谐,凸显年轻娘子的俏丽和青春活力。

施晚意看着她重新梳妆好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让她跟在身后。

她们要先去百花阁见主办宴席的大公主。

良辰美景,青春年少,风里都是清甜的味道。

施晚意看着曲池对面走过的一群小娘子,对施春浓笑道:“岁月催人老,再不复年少,阿姐瞧这满园的鲜花,有何感想?”

施春浓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感想。”

“也是,阿姐的少年,纵马扬鞭,披坚执锐,无需追忆,不必后悔。”

施春浓愣住,随即笑开来,“二娘说的是。”

豪情万丈是少年,无忧无虑也是少年,无追忆,不后悔。

大公主在百花阁备了宴席,外阁教人随意取食瓜果茶点,内阁则是专门为各家夫人闲坐闲聊。

内阁又分里外间,外间是些品级稍低的夫人,不过也都有三四品,随意落座,与相熟的人闲聊。

施晚意和施春浓带着陆芮进来,众女眷或长或短地投以目光。

其中,有与施春浓相识的夫人,还有早晨与她偶遇的两家。

施晚意只听说过京中那些名声响亮的家族名头,此间这些女眷,她几乎都不认识,唯有吏部常尚书夫人她有印象。

施晚意便只能跟着姐姐施春浓,听她介绍,一路寒暄,才走到里间。

此时亦是初夏,里间三面墙全都敞开,光线极佳,暖和的同时能直接一览周遭景致。

主座不是大公主,而是一位雍容华贵、神情严肃的中年妇人,身边靠着个三四岁大明显怕生的女童。

大公主和另一个年纪更轻、温婉尊贵女子坐在她左右。

施晚意心念一转,便确定,首座的是平城长公主。

另一位,应该是二公主秦安。

平城长公主是启帝亲妹,施太后的幼女,金枝玉叶中的金枝玉叶。

她当年出嫁乃是为联姻而嫁给了北境势力极大的赵家继承人,夫妻感情不好,驸马另有侍妾,长公主当年也都为了陛下的大业忍耐下来。

待到启帝建朝,她便彻底常住在公主府,若非为了世子,都不会理赵家。

她身边的女童,应是她的孙女,出生没多久便没了母亲。

二公主秦安去年初由启帝赐婚,招新科探花郎为驸马,据说婚后两人琴瑟和鸣。

除三位公主,里间还有几位贵夫人。

柳皇后娘家的嫂子柳夫人,夫君任京兆府牧的姬夫人,还有与施家有亲的忠国公世子夫人和平南侯夫人。

忠国公世子夫人是长嫂齐筝的长嫂,平南侯夫人则是施翊的岳母,姬夫人是方既清上官的家眷。

算下来,整个里间的人,都跟施家沾亲带故。

施晚意和施春浓姐妹俩坦然自若地与众人见礼。

陆芮在两人身后,略有些局促不安,好在并没有出错。

大公主熟稔地招呼施家姐妹过去说话。

施春浓大大方方地过去,落座。

施晚意笑着指指身后的陆芮,“殿下,年轻姑娘待在这儿恐怕胆战心惊,让她出去玩儿吧。”

大公主笑嗔:“我们是能吃人不成?值当你巴巴地讨话。”

施晚意笑笑,并不介意在外人面前给自己营造好形象。

大公主摆摆手,“知道你是好嫂子,去便是。”

施晚意道谢,请示过大公主,便带着陆芮直接从旁侧出去,也没交代什么,只示意她那两个陪嫁婢女跟着陆芮。

她们还在一群贵人的视线范围内,陆芮没有露出任何不满,乖乖地离开。

施晚意再次回到室内,本想坐在姐姐身边,但一抬眼就见二公主坐在姐姐旁边,亲亲热热地说话。

施春浓另一侧没有空座。

“施二表姐,我许久未见到施大姐姐,想与施大姐姐说说话。”二公主态度看起来很亲近,柔声道,“姑姑说了,今日没有座次,随意坐便可,不若你去我方才的位置坐,正好与姑姑和大姐姐叙叙旧。”

二表姐,大姐姐,熟远熟近,清楚明白。

施晚意的记忆瞬间浮现。

二公主小的时候就喜欢施春浓,起初一直叫表姐,后来见到原身,才改口这么叫。

而且,二公主常因为施春浓对她表现出不满,现下一想,难不成是……嫌弃一个软包子白占着个威风的虎姐?

而二公主见她不说话,更加靠近施春浓,还挽上施春浓的手臂,语气软和地问:“施二表姐,好些年未见,可是与我生疏了?”

施春浓不乐意二公主欺负施晚意,皱眉轻声道:“别闹。”

二公主顿时露出一副伤心的神色,缓慢地滑下手,幽幽道:“施大姐姐一贯如此偏心……”

施晚意:“……”

这熟悉的茶味儿。

以前施春浓在太后身边,原身被抢姐姐,都是置气回家,能憋个三月半载不出门,白便宜了二公主。

现在……

要强的女人绝对不能输。

施晚意露出个极大度的笑,温柔包容地劝说施春浓,“阿姐,无妨,咱们是亲姐妹,二公主难得见你,你陪陪她。”

一句话,又划开了亲疏。

二公主笑容微僵,看向施晚意的眼神隐隐露出些意外。

施晚意笑得越发无害。

两个人多年未见,一见面就暗暗较劲儿。

施春浓面无表情地处在温柔的刀光剑影中间,等她们自己盘出结果。

二公主今年二十,还未生育,施晚意脸圆起来,面相上看,年纪比温婉的二公主还小一点。

在座都是长者,瞧着她们闹着玩儿,皆是一脸慈祥。

连长公主那张严肃的脸上,都露出些许笑意。她身边的小姑娘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她们。

还是大公主打圆场,“二娘,别理她,来这边坐,与我和姑姑说说话。”

二公主到底是公主,施晚意适可而止,抬步走向长公主和大公主。

大公主指向方才二公主的座位,施晚意便大大方方地坐下。

三人只说了两句话,又有别的夫人进来,长公主和大公主便得去招待其他夫人。

施晚意乐得自在,趁人不注意,便垂头发呆,琢磨着再坐会儿就出去转转。

忽然,感觉到一道极轻极淡的视线,施晚意抬眼,正对上长公主孙女的眼睛。

小姑娘一惊,扭头埋进长公主的怀中。

长公主低头瞧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见她情绪没有其他异样,便又望向正在说话的夫人。

施晚意看小姑娘像是要钻进地洞一样,始终不抬头,回想:刚才长公主是叫她“柒姐儿”吧?

小小的女娃像只软乎乎的幼兽,看起来就很好逗。

施晚意闲极无聊,便抽出丝帕,手指灵活地摆弄丝帕。

柒姐儿耳朵动了动,又悄悄转头看她。

施晚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折好一支丝帕玫瑰,玫瑰放在手心,也不看小姑娘,默默递过去。

柒姐儿吓得又缩回去。

施晚意没动,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柒姐儿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才终于伸出小手,慢慢试探地抓向那丝帕玫瑰。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她们两个的动作,似是怕吓到胆小的女童,渐渐停下说话。

柒姐儿终于抓住花,飞快地收回手。

但小孩子没轻没重,再在张开手时,那丝帕花完全松散开来。

柒姐儿眼里瞬间便泛起两泡泪,委屈巴巴的。

施晚意心都软了,温声细语道:“我重新给你折。”

柒姐儿噙着泪看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伸出手,还给她。

施晚意接过来,先侧身吩咐婢女去找根线来,然后才开始复原玫瑰。

柒姐儿紧紧盯着她的手,随着花儿重新成型渐渐展颜,待到拿到结实的花儿,给了施晚意一个害羞的笑。

施晚意:“……”

幸好陆姝不是这型的,否则她极有可能扛不住。

施晚意又想伸出魔爪,摸摸小姑娘的小手,便悄悄与她套近乎。

有一朵花作桥梁,柒姐儿虽然还是胆小,却没太排斥她。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看向施晚意。

旁边,二公主瞧见这一幕,凑近施春浓耳边,小声说:“施大姐姐,有可能亲上加亲哦~”

施春浓没有反应,她还记得,施晚意说过暂时不打算改嫁。

施家也没到被长公主青睐就感恩戴德的地步。

那头,施晚意摸到了小姑娘手,心满意足,便向长公主和大公主她们告退,打算去园里转转。

柒姐儿眼巴巴地看她。

施晚意便哄道:“可以给花染色,我去给你找染料。”

一句话引得小姑娘好奇,施晚意便顺畅地离开百花阁。

就在她走后,婢女进来禀报:“长公主,大公主,姜大人来拜见。”

“姜大人?”在场众人皆有一瞬的茫然,“哪个姜大人?”

大公主发出的请柬,她率先反应过来,“姜二郎?!”

婢女答“是”。

他怎么来了?

大公主下意识地看向二公主,口中吩咐:“请姜大人进来。”

片刻后,姜屿缓步而入,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没有见到施晚意,便与诸位夫人客气地见礼。

从始至终并未对二公主另眼相看。

二公主微微垂着头,不露神色。

而姜屿就是到此地,来向主人打个招呼,且都是女眷,不便久留,简单寒暄两句便提出告辞。

大公主等人也不好询问从来不来的人为何忽然来了,只教他随意。

姜屿又是一礼,转身前,目光在长公主孙女手中把玩的丝帕花上停顿一瞬。

随即,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今日来,为的是猫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