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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雪珍举着手机在聊电话,荧光透过指缝,照亮那身轻快背影。

他忘了转身,就这么一直盯着她。

而她一直没有转过身。

*

尤雪珍挂完电话回到屋里取暖,牌桌上已经换了人。她环视一圈,叶渐白正在和程文峰聚在吧台的角落边喝酒。

叶渐白推了罐啤酒给她,问她喝吗。

尤雪珍摇头,看了看他手边不止空的啤酒瓶还有威士忌,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水过来,其中一瓶推给叶渐白。

“这样混着喝容易醉。”

叶渐白像是已经有点喝大了,眼神懵懵地看着水没反应。

程文峰笑着调侃道:“没我的份呐?”

尤雪珍挠头:“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她说着要再去拿,叶渐白这时倒有反应,快一步起身从冰箱里捞了瓶水甩给他,她耸耸肩,坐回沙发上按开电视。

快到十二点,不知谁先说了一声该放烟花了吧,大家摩拳擦掌地放下手里的娱乐往屋外走,程文峰也放下酒瓶冲出去,吧台边只剩叶渐白一个人还扒着酒不放。

尤雪珍走过去拍拍他:“外面放烟花了,走啊。”

台面上东倒西歪的数个空酒罐,就这么点时间已经喝了这么多,唯独那瓶水被他握在手里没开封。尤雪珍扫了眼叶渐白挽起袖子的手臂,他喝酒不上脸,喝多了胳膊却容易泛红。

他置若罔闻地又开了罐新的,递给她:“你真不来?”

她拿过罐子把它搁到一边:“别喝了,你胳膊已经红了。”

“你不喝啊?那给我。”

酒被她拿得有点远,他够不着,只好懒懒起身,越过尤雪珍去拿。

“砰——”

尤雪珍被动静吸引,侧过头去看,院子里刚点燃了第一桶烟花。

叶渐白也被这声音惊到,原本就有些晃的身形微微踉跄。

“砰——”

第二束烟花绽开,尤雪珍却顾不上看了。

因为她的肩头也响起了砰的声音——叶渐白倒在了她肩头。

确切地说,是晃着压到她身上。她被重力压着往后连连退了两步,一手撑住吧台才没两个人一起倒下。

她怒吼:“靠,起开!重死了!”

叶渐白再次置若罔闻,两手摩挲着攀上她的背脊,顺着她薄薄的脊柱骨往上,到了腰附近的位置。

屋内的空调打得很热,她早就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针织。那触感就尤为明显,像是有两条蛇在她的背后乱爬,冷冰冰游动,尔后寻了她的腰身当栖息地,紧紧缠住。

他甚至还弓起背,好让自己的身体放得更低,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鼻端的热气混合着酒气喷上来,这刹那,她的肩窝像一处来不及关窗的小屋,被一场暴雨袭击了。

她僵硬地站成暴雨过后幸存下来的树桩。

“都说了让你别喝……起来,很重!”

他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听话地准备站起身,然而只是把脸撑起来,面向她,说着我没有喝醉,眼神被窗外烟花的光照得过分明亮,好似真的没醉。

尤雪珍推他的动作一滞,因他的脸突然压下来,停在一个十分危险的位置。

“砰——”

第三束烟花轻盈爆开,世界落下缤纷的彩色碎片和金星,溅满了两个人视线的余光。时间静止的魔法失效,叶渐白重新动起来,头一偏,嘴唇擦过她的头发,脑袋重重降落在她脖间,双臂收拢,将她抱紧。

*

除夕这一晚,叶渐白喝得很多,晕在吧台边。她和程文峰合力把他弄进空房间,累得没有余力,最后随便找了一间房间睡下。

到了真正躺下的时候却睡不着,也许有点习惯了熬夜的生物钟,又也许是陌生的床让她感觉不舒服,又又也许,都怪该死的叶渐白。

她睁大眼睛望着关了灯的天花板,窗帘忘了拉,屋内外一片漆黑,但天花板上好似有一块亮起来的荧幕,重播着他紧紧拥抱着她的画面。

他们拥抱过很多次,从小到大,代表着各种情感的拥抱,安慰对方,分享喜悦,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取暖……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充满微妙的,难以言语的情绪。

她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讲,但在他没说出来之前,她慌张地用尽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

最微妙的其实并不是那个抱,而是抱之前的对视,他的眼神,还有似乎随时要落下来的嘴唇。

她只能归咎为他喝醉了,人喝醉的时候,不必太去深究一些并不正常的行为。

快到天亮她才睡着,起来最晚,来到客厅时那群人凑在一起刚吃过午餐,又开始复制昨晚,打牌唱歌游戏,无所事事地度过新年第一天。

叶渐白冲她招手,示意给她专门留了一份。

尤雪珍尽量让自己若无其事,但坐下来一面对叶渐白,表情还是些微不自然。

叶渐白指着头说好痛,像是不记得昨晚的那个拥抱了。

尤雪珍顿了顿,云淡风轻地说:“你下次别喝那么多了,免得把我认成哪个前女友。”

他捏着太阳穴,惊讶道:“我昨晚怎么了吗?”

……看来是真不记得了,那最好。

她低头扒饭,含含糊糊:“就是发酒疯咯。”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你投胎吗吃那么快?”

她接过擦掉嘴巴上的酱汁,含糊道:“我等会儿有事。”

尤雪珍本以为他会追问一下是什么事,结果他只是淡淡点了下头,问她:“需要我送你吗?”

她摇摇头:“不用……”

他点头,说如果要送的话再叫我,转开头去和程文峰搭话。尤雪珍闷头吃完,和剩下的人打完招呼后直接叫了个车去了商场。

叶渐白看着刚还在餐桌上的人迫不及待地出发了,他的视线追着她离开,灵魂似乎也跟着一并离开,程文峰喂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再回过神。

*

尤雪珍在商场里逛了一个钟头,终于选好了礼物。

大年初一去人家家里,怎么也不好空手去吧。她琢磨着给大家各自买一份礼物,昨晚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在脑子里列了一遍清单:阿婆的话就挑一条漂亮的丝巾,孟仕龙的爸爸可以给他买一个锅,她上次去店里的时候发现锅已经很旧了,是时候换个新的。

至于孟仕龙……她左想右想也不知道该买什么,要不然直接当面问他好了。不然买不合适的也是浪费——那瓶她送他的香水她一次都没有闻到他喷过,她不想再买他用不上的东西了。

东西买好,她拎着两袋礼物打车到了孟记烧烤。

今天他们休店,卷帘门拉着,但二楼的窗户却能看到有人走动的身影。

尤雪珍偷偷走到斜对面的屋檐下,抬头往上望,不一会儿那个人影拉开了白色的窗帘,让日光透进来。

看到孟仕龙出现在窗那头,尤雪珍下意识缩起脖子,赶紧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小心抬起,孟仕龙并没有发现她,他站在窗边,举着镜子对着日光整理头发。

尤雪珍忍不住翘起嘴角,心想,好啊,表面上不在意打扮,背地里还挺臭屁的。

她像欣赏一出默剧,不知不觉就站了十来分钟,直到口袋里手机一震。楼上窗边的人给她发消息,说他准备出发来接她了。

尤雪珍看向二楼,虽然隔着距离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好清晰,靠在窗边盯着手机,发现她没回就一直盯着看。

真的就像一只等待的小狐狸,在洞穴里连踱步都嫌多余,就趴在手机边,以为两只眼睛盯着就能盯出返信。

姿态太可爱,尤雪珍想多看一会儿,也好奇他就这么一直等她的消息吗?故意拖着没回。

他又专注地盯了一会儿,蓦地握住手机,大步离开,只剩窗帘在卷起的气流下微微摆动。

他下来了。

大脑接收到这个讯号,尤雪珍意识到自己应该往前走到巷子转角那边,不然就要暴露了。

她赶紧逃离偷窥地,趁着孟仕龙从里拉开卷帘门的工夫,倒转回头,假装自己才过来。

拉开卷帘门的孟仕龙看到她从远处慢慢走来,神情微怔。

“……怎么这么早到了?”

“我买好东西比计划的时间早,就提前过来了。”

“你还买东西了?”

“当然啦,过年总不能空手来吧!”尤雪珍扬了扬手里的两个袋子,“这一袋给阿婆,这一袋给你爸爸。”

孟仕龙没有一开始收她礼物时的推诿,很高兴地把礼物收下,然后眨着眼睛看向她。

“没有我的吗?”

“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不然我怕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怎么不会……我送你的香水就是证据。你到现在都没有喷过吧?”

孟仕龙语塞,没法否认自己的确还没喷过的事实。

他转移话题道:“先进来吧。”

尤雪珍走进店铺,通往二楼的阶梯在后厨,她跟在孟仕龙后面往上走,略带紧张地问:“你爸和阿婆都在吗?”

“老豆刚被阿婆拎去剪头了,说他丑得不像话。”孟仕龙边说边笑,“他们应该等一下才会回来。”

尤雪珍恍然:“原来你爸也不爱剪头啊……”

孟仕龙再次语塞,半晌小声说:“嗯,其实往年被拎过去的还得再加一个我。”

尤雪珍笑得肩膀发抖。

终于走上二楼,一上楼梯就看见的是客厅,客厅往前是走廊,尽头是一间打开着门的房间。

他指着那处:“那里是我房间。”

于港岛公寓偶尔才住几晚的房间不同,尤雪珍一想到那是他切实的,每天都会睡觉的地方,一种奇怪的窥私欲涌上来,反而羞耻地打消了进去参观的念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我就坐这里吧。”

“好。想喝鸳鸯奶茶吗?”

“诶,有吗?”

“你来前我煮上的,应该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