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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在恭维我吗?”

“倒也不全是。我认为你的画有可取之处。但,不至于好到能让我现在就愿意推你。你还是太年轻了,这点你自己也明白吧?”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呢。

说出这个请求,自己都觉得很难堪。

她要成为真正的艺术家还很遥远,绝无可能是现在。既然无法立地成神,往自己身上抹上泥巴涂上明黄颜料,装作菩萨金身,也可以瞒天过海。

画家中有部分人就是这样,德不配位,全靠推手。可是鱼龙混杂,有几个人真的能识别金身下是人是鬼,是庸才还是天才?进了庙,都一齐跪拜瞻仰算数。

所以,这样的拼盘画展是最好混的。

也是最黔驴技穷的。

但凡不是被逼到无路可退,她都不会去走这条令人蒙羞且注定会受人挟制的职业道路。

“我知道。如果你愿意这次帮我这个忙,我这次画展售出的画,一半金额归你。”黎青梦咬着牙继续说,“包括我未来十年,或者更久的画作收益,都按这个条件抽成给你。签合同为据。”

李温韦不知不觉间,将座椅的扶手抬了上去,身体完全面向她,大腿朝她凑近。

“你倒是很知道规矩。”李温韦嘴角一扯,“但你以为光靠这个就够了吗?如果这么轻松就能得到助力,那么多落魄画家,他们有些人给出的条件更可观,直接三七开。我七,他三。二八的也有。功成名就,就算只拿二也比饿肚子强吧?”

“……那你想怎么签?一九?”

李温韦伸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露出一种怜惜的神色。

“我刚才说,太年轻是你的缺点。但是在某些时刻,太年轻……就是一种令人着迷的优点。”

他说得非常委婉。

黎青梦却听明白了,身体猛震,立刻将头一偏。

李温韦不慌不忙地收回手,看了下手表。

“马上开展,今天将你的画插进去是没办法了。但还有明天。今日必定会有画作成交,我可以以一种补进的方式将你的画在明天安进去。前提是,我今晚心情愉快。”

李温韦按了一下按钮,车门徐徐打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下车。

一张金色房卡,却遗落在他的车座。

*

康盂树离开后,随便找了个附近的钟点房睡了一下午,醒来时是傍晚六点。

窗外是一种昏沉的明亮,向夏日移动的天色逐渐开始暗得很慢。但依稀也知道一天又过去了。跑夜车时常会经历这种醒来的倒错感,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有莫名其妙的惆怅。有一种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的迷茫。

通常,他会懒洋洋地赖床片刻,等头脑完全清醒时再起来。

但这一次,他很迅速地起身,冲完凉水澡。仿佛大脑有个指令告诉他此刻必须出门,即便意识还在懵。

可等冷水兜头下来,康盂树的动作一顿。

脑海里闪过后视镜那一幕。

他草草地把满脸的水流抹掉,拧住龙头,湿答答的手摸到脱下来的牛仔裤口袋里翻出手机。

“我醒了,还是在下车那地碰头?”

手指在对话框里打下这么一行话,迟疑着按下发送。

很快,手机一震。

黎青梦回了一个字,好。

康盂树神色一松,拿毛巾擦干头发,套上衣服,甩着车钥匙脚步轻快地下楼。

*

在收到康盂树发过来的消息时,黎青梦已经坐在展馆旁边的咖啡店枯坐了一个下午。

面前的美式冰块已经化开,玻璃杯身挂着几串仿若在流泪的水汽。

她浑然不觉地侧着头,眺望窗外很远处的天边,一幢拔地而起的高耸建筑。那是李温韦下榻的酒店。

一只手缩在口袋,摸着房卡坚硬的四角。

明明接受不了,但为什么还是把房卡拿过来了?

她在心里诘问自己。

难道你已经可以把自己的底线降到这个地步了吗?

黎青梦被这个潜意识吓到浑身发冷。

因此,在收到康盂树发来的消息,她想也不想地发送了一个好字,似乎是极力地要把这个念头扼杀掉,以此证明自己根本不能接受。

几分钟后,黎青梦看见了熟悉的车停在了店门口。

手机里,康盂树发来两个字,出来。

她慢吞吞地拿纸巾擦手,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拎起箱子。

在这一系列慢吞吞里,她似乎在坚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不应该反悔。

于是,转身前的霎那,她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伸了出来,连带将着一直紧握的那张房卡甩在了桌面上,推门而出,把箱子原封不动地放回到货车上。

而她刚放完箱子,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后有店员追了上来。

对方气喘着伸出了那张金灿灿的房卡。

“小姐——这个好像是你刚才从口袋里不小心带出来的,别落啦!”

黎青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盯着那张房卡,有种被阴魂缠上的恶寒和一种命中注定的无能为力。

店员尴尬地伸着手,因为黎青梦一直没接。

正有点不知所措时,黎青梦忽然接过房卡,说了句谢谢。

她转身看向康盂树,嘴唇轻咬了一下。

尔后,低下头不看他,冷静地说:“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但钱我会按照约定的给你。”

康盂树的眼神定在她的口袋,那张金灿灿的房卡一下子就被藏进去了。

和早上的画面一结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他嘴角扬起讽刺的笑,连好都没回一声,躬起身体将车门合上,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