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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盂树并没有露出这样的神色,平静地打断他们说:“别磨蹭了,我先唱吧。”

他拿过点歌机,很快速地点了一首歌。

黎青梦看向音响正中间的小电视屏,360p的粗粝画质里出现一行圆圆的字体,离人。

接着,年轻时候的张学友出现在画面里,蓝色立领和牛仔裤,单手拎着包甩向后背,另一只手插着口袋,慢慢从林荫道上走下。

背景前奏是轻柔缓慢的钢琴,婉转悠长的口哨穿插着,在这个朦胧的雨夜里开始回荡。

繁体歌词在底部铺开,随着四个白色小点闪烁消减,康盂树学着张学友的姿势,一手握着笨重的话筒,一手插兜站在跟前,开嗓唱。

“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

悬在绒绒的天上

你的心事三三,两两,蓝蓝

停在我幽幽心上……”

他模仿张学友的唱腔,故意咬字不清不楚,声线居然也还有点像,很磁性。

抽烟多的嗓子唱起这种忧郁情歌,真的有一种愁肠百结的味道,尤其当间奏的口哨混响在落雨的夜里,很容易让人恍神。

一曲完毕后,摊主啪啪鼓掌,果真如牌子上写的那样。但表情非常诚恳,是真的觉得好听。

黎青梦也觉得好听,但她没表现得那么明显,顾左右而言他。

“你喜欢张学友?”

康盂树没说喜不喜欢,突然变了一下脸色,变成一张很拽很臭的脸,脖子前倾,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吔屎啦你!”

赫然是张学友在《旺角卡门》里的那句经典台词。

“噗……”黎青梦被他的模仿逗笑。

康盂树收回正常的表情,跟着笑了笑:“我喜欢一些老歌,他的听的最多。”

她顿了顿,说:“嗯,确实很好听。”

康盂树听不出她这话是在夸他还是在夸张学友。

她继续说:“你要不要再唱一首,摊主不是说了五块两首吗,不要浪费。”

“不唱了。”他望了一眼摊外的雨,“好像不下了。”

雨棚还在往下滴滴答答地落水,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积压下的余韵,但雨本身确实已经逐渐止息。

“走吧。”

他放下话筒,交完钱,先一步走出摊外。

黎青梦的眼神追着他的背影出去,突然觉得这场雨来得讨厌,走得也讨厌。

她默不作声地追上去,和康盂树一起去拿车。

下过暴雨的夜晚,阴霾的南苔被冲刷得格外明亮。挡在头上的云朵散去,清白的月影铺满整条狭窄的街道,也把人影拉得很长,斜斜地打在路边拉下来的卷帘门上,显得他们挨得特别近。

但其实,她走得稍慢,两人隔了好几步远。

比起他们,两个人的电瓶车反倒是真的亲密无间挨在一起,因为刚刚停得仓促,两辆车龙头互相交叉。

康盂树小心翼翼往外拉自己的车,车身带动间轻微摩擦,还是不免碰到她的。

于是,她的车子仿佛一个被轻薄的女人,在寂静的夜里惊声尖叫,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黎青梦手忙脚乱地取消锁的状态,伸手把车子反方向拉出来。

两辆车的龙头被拽开,拽着车龙头的两双手却在这个过程中,左手背贴到右手背,短暂地碰了一下。

平常,康盂树绝不会对这种意外触碰有多余的感想,但不知为何,刚才相碰的短暂刹那,他心里忽然很难受。

就好像看见那条代表他们的平行线具化成这场大雨,线条扑簌簌地掉落,迫使两辆电瓶贴近。

所以他们理应不会牵到的手,才会意想不到地触碰。

但他们相碰的前提,是知道,他们要去隔开彼此的车。

因为接下来的目的地将截然不同了。

康盂树思绪怔然,停在原地没动,黎青梦的车头调了个转,回头看向他。

远处的农田里,雨后青蛙此起彼伏地乱叫,除此之外是一片窒息的寂静。

两人鬼使神差地沉默对视了几秒钟,黎青梦先开口说:“那我回去了。”

“嗯,我往那边走。”

康盂树指着街道那头。

他们挥挥手,两道映在卷帘门上的影子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