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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里,青龙带着他们飞过了重庆、北京、郑州,最后回到了广州,还是没有找到思归的踪影,大家就当在天上兜了一圈,陈真继续想办法追查洛肯的下落,其余人各自散了。

“回去家里看看么?”项诚问。

“都租出去了吧。”迟小多说。

项诚和迟小多站在很早以前,迟小多租房住的小区楼下,那是他们认识以后,迟小多搬的第一次家,也是他们最早开始同居的地方。

“哎!等等!”迟小多追在项诚身后,项诚快步上楼,迟小多小声说:“不要进去了!”

项诚随手在防盗门上一按,锁自动打开。

迟小多:“!!!”

项诚开门,家里打扫得整整齐齐,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木地板上洒满了夕阳的光辉,窗纱被风吹得微微卷起。

“已经买下来了。”项诚说,“回到广州以后,我让黄杉连家具带房子,一起买的。”

迟小多不禁好笑,他发现这里和自己搬走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估计平时也有妖怪来定期收拾打扫。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了——思归不大可能在这里。也许在思归漫长的生命里,项诚和迟小多只是两个过客而已吧。

他走向阳台,想起那天思归就是从这里飞进来,带着闪光的粉末,令他重新认识了宇宙,认真地说,它才是带领迟小多踏入这个新世界的使者。

“我记得你还没揭穿身份的时候。”迟小多笑着说,“思归就经常来咱们家吃吃喝喝。”

“嗯。”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说,“它喜欢泰国米。”

“其实我怀疑它是因为喜欢吃你做的饭菜才跟着你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突然“嘘”了一声,示意迟小多看。

阳台栏杆上的拐角处,花盆旁边,放着一个小碟子,那是迟小多以前喂思归吃东西用的,上面有一点饼干屑。

迟小多:“……”

“是谁负责打扫这里的?”迟小多问。

项诚要给黄杉打电话,迟小多却改变主意了,说:“等等吧,不管是不是它。”

项诚一想也是,让妖怪买了菜送上来,在旧家里开伙做饭,就像他们以前相处的日子,迟小多边吃边不时朝阳台看,暮色给群山镶上了紫红的边,思归却始终没有出现。

“吃吧。”项诚说,“别管它了。”

饭后项诚去洗碗,手机上来电显示是戴恩,迟小多替项诚接了。

“你们找到了吗?”戴恩问。

“没有,你呢?”迟小多说。

“没有。”

戴恩那边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束手无策。

“谁?”项诚正在洗碗,回过头问。

迟小多摆手,示意不必介意,走到阳台前。

戴恩则在一个公交车站,靠着站牌柱子,眼望这繁华都市里的车水马龙与闪烁的霓虹灯。

“他们告诉过我,你和中国龙陛下认识的经过,和我们很像。”戴恩说,“我想也许你会愿意帮助我们。”

“以我的经验。”迟小多说,“靠外力的帮助,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你自发地,去寻找那股力量,救赎也好,新生也好……”

戴恩沉默片刻,迟小多又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洛肯获得新生,这个人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项诚洗过碗,接了个陈真的电话,让他去喝酒,项诚征求地指指外面,迟小多摆手,示意不去了。

“我们就在外面烧烤摊。”项诚说。

迟小多说:“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项诚关门,下楼,迟小多坐在阳台上,看着冬日的夜空,戴着耳机,与戴恩打电话。

戴恩说:“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但我们的运气似乎远远不如你们。”

“我知道你的纠结。”迟小多说,“戴恩,但这不是运气的问题,是在你们身上,似乎缺了一点东西。”

“缺了什么东西?”戴恩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以我过往的经验来判断,你们似乎……唔……少了一种对死亡的豁达想法吧……”

戴恩:“……”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可能因为中国人对生死看得很轻,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只有你与中国龙陛下是这么想的。”戴恩答道,“我想活下去,如果不为了活下去,那么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在五千年的文化里。”迟小多说,“对生与死的执念,都不那么重。”

迟小多回想起陈真的话。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如果生与死都不再重要,人在浩瀚的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那么生死的轮回,凤凰的涅槃,又是为了什么呢?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那一刻,迟小多隐约抓住了某个线头——

“也许你没有找到菲尼克斯的原因……”迟小多喃喃道,“我想我明白了。”

“什么?”戴恩问。

“因为他们不像你与龙王。”

“你们曾置生死于度外……”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迟小多猛然抬头。

刹那天际银河如昼,灿烂繁星射向大地,凤凰展翅,在夜空下盘旋,拖着绚烂飞撒的银白色光粉,飞向阳台。

迟小多站起身,手机掉在地上,他怔怔看着夜空,那团炽热而明亮的光落在阳台上。

“思归?”迟小多道,“终于找到你了!”

思归抖开羽翼一卷,将迟小多裹在其中,展开双翅,载着他腾空而起,飞向天际。

“思归!”迟小多抱着它的脖颈。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思归说,“只有置生死于度外,才能获得我的力量。”

“你还是以前的思归吗?”

“你说呢?”思归反问道。

迟小多:“……”

思归载着迟小多,越飞越高,冲上云海之巅,凤凰出云,凤鸣响彻天地,百鸟追随其后,银海月光灿烂,粼光滚滚,思归温柔地展开翅膀,云雾在迟小多身周为之散去。

“今天的你还是昨天的你吗?”思归低声问。

“嗯……我想是的。”迟小多说,“虽然我们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不过我想好不容易能骗到你开一次口,关注点显然不是在这种哲学问题上。”

“有人说我们凤凰一族是天生的哲学家。”思归的话里带着笑意。

“你一直能说话吗?”迟小多问。

“嗯。”思归应了声。

迟小多问:“为什么以前从来不和我们说话?”

“因为不想说。”思归答道,“言多必失,来,下车。”

思归身躯一抖,迟小多脚下踏空,习惯性地紧张,凤凰全身光芒幻化,从那光芒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

思归变幻为人形,迟小多马上踩上了云海,云海凝结,托起二人。

思归一头红发,背后迸发出铺天盖地的红袍,在风中猎猎飘扬,犹如三千世界劫火红莲,顷刻间射向天际,将他包裹在这烈火之中,继而漫天火焰一收,化作一个年轻男人。

迟小多:“……”

思归变成了一个帅得彻底击穿了迟小多认知下限的男人,他皮肤白皙,五官极尽精致,犹如造化神功用尽天地间的灵气,雕琢出了一枚美玉。

黑发,黑眸,鼻梁高挺,双目深邃,依稀有点项诚的影子。眉毛修整,嘴唇温润,全身闪烁着星光,有种令人为之屏息的中性美。

迟小多毕生中见过的所有人,唯一能和思归拼一下的只有封离了,自己和陈朗完全被这只凤凰的美貌所打败。

妖怪们!你们还给不给人类活路啊!

“你……”迟小多说。

思归与迟小多在一块巨大的云上坐了下来,思归淡淡道:“很惊讶吗?”

迟小多心想这家伙真的好帅。

思归却说:“你不是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啊。”迟小多茫然道,“这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妖族都没有本来面目。”思归说,“天道并不会赋予我们人类的面容,只能自己给自己捏脸,比照人类。”

“你手工真好。”迟小多由衷地钦佩道,“把自己捏得这么帅。”

思归说:“这不是我捏的,是项建华的样子。”

迟小多下巴“哐当”一声掉地,思归却说:“或者说,是他年轻时的容貌。”

项诚的老爸居然这么帅吗?啊啊啊——但是项诚和他也不怎么像啊!迟小多发现思归的眉毛和鼻子还是有点像项诚的。

“他年轻时是个美男子。”思归抱着膝盖,若有所思地坐在云海上,望着月亮,随口说,“不过后来风吹日晒,又长壮了,就成糙汉子了。”

迟小多哈哈大笑,思归也笑了起来。

“你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迟小多说。

“不了。”思归答道,“我妖阶和项诚相冲,不能去圣地。”

如果思归和项诚都在圣地里,这两只超级大妖怪坐镇,都可以组个龙凤呈祥组合了。

迟小多很舍不得思归,它救了他们太多次,可以说他们的冒险,也有着属于思归的,共同的一部分。

“我也很想你。”思归朝迟小多说,“从你在天魔幻境里把项诚带出来那天,我的使命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想把这里当作家,我挺喜欢这个地方。”

“好吧。”迟小多说,“不勉强,我可以经常回来看看你吗?”

“当然。”思归说,“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们凤凰一族,和龙一直不对付,虽然世人常把龙凤并称,但就在很多年以前,久远得已经在你们的史书上被抹除,山海纪里,我们和龙族经历过一场大战。”

“你很好,项诚也很好。”思归说,“而项诚是龙,这点注定了我与他无法共存。”

迟小多挠挠头,总觉得还是挺可惜的,说:“那,项诚不在的时候,我带你去圣地看看?”

思归说:“倒也不是完全不想见他,只是避免太多接触。”

迟小多“嗯”了声,靠在思归的肩膀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谢谢你救了我这么多次。”迟小多回想起最早认识思归的那天。

“不客气,一直以来,你的勇气与执着令我敬佩。”思归的语气礼貌而生疏,迟小多却感觉到一点温暖,也许在久远的生命之中,思归就像封离一样,早已习惯了古井无波的感情。

他们沉默片刻,思归说:“那,我送你回去?”

“等等。”迟小多忙道,“还有一件事想找你。”

迟小多说了戴恩事件的全过程,思归只是沉默地听着,最后迟小多问:“你愿意帮助他们吗?”

这似乎有点强人所难,思归却没有拒绝,只是略一沉吟,便说:“可以,净化魔气,死而后生,凤凰一族的鸣叫声能唤醒入魔者的灵魂。你把这枚羽毛带在身上,到时候我会来协助你。”

“会耗费你太多力量吗?”迟小多问。

思归答道:“涅槃重生后,我已度过了九十九劫,这很轻松。”

迟小多说:“我替戴恩和洛肯谢谢你……”

“不客气。”思归答道,“那,期待与你再见。”

突然间云海变幻为雾影,迟小多马上大喊道:“等等!”

思归双手一展,化作带着火焰的羽翼,再度成为凤凰,转身飞向远方,迟小多则从云海上直摔下去!

“啊啊啊——”

下坠感令迟小多全身一动,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还在阳台上。

“怎么了?”项诚带着冰淇淋回来,一阵风地冲出阳台,迟小多如梦初醒,答道:“没……没什么。”

一只杜鹃飞来,停在阳台上,低头啄食盘子里的米,并非思归。

迟小多低下头,怀里有一根红色的羽毛,他抬头与项诚对视,拿出羽毛,项诚伸出手指,凤羽的力量却抵触着项诚的靠近。

“它一直都在。”迟小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