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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予微觉得自己最近有点衰。

她之前打工的酒吧被查封了, 老板克扣工资不发,白白打工一个月。

找新的兼职也总是不顺利,眼看毕业在即, 她的小金库还没充得满满当当。

钱, 什么都是钱。

姜予微的脑子里已经被这个字缠绕。

大学毕业找工作, 如果去新的城市,路费是钱,房租是钱。按照现在的租房市场来看, 中介费和押金也是一笔钱。更何况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哪天能找到工作。

姜予微甚至觉得,妈妈和妹妹在医院碰到好心人免费帮给医药费这件事太过幸运,以至于她必须拿自己的人生来作补偿, 才能够平衡这一点好运。

她想,幸运大概从没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在被安保大叔找出来, 说她奶奶来找她的时候,姜予微更是这样想的。

奶奶?

她奶奶在她小时候就入土为安了,现在来找她, 不是恐怖片, 就是诈骗案。

姜予微本来不想搭理这件事,但眼看着每次都爱在她卖面的时候来窗口前骚扰她的老师要走过来了, 她便跟食堂的同事交接了下, 同安保大叔先行离开。

说实话,姜予微的脸都快笑烂了。

要不是为了多卖几碗面, 多拿几块钱提成, 她才懒得对那些人笑。

安保大叔领着她往会面室去的时候,还拿出了两个橘子, 颇为感动地对她说:“姑娘,这是你奶奶从家里带来的, 树上刚摘下来的。”

姜予微笑着说谢谢,接过橘子,掌心微微一掂量,便在心里嘲讽地想:树上刚摘下来的橘子?她可没见过洗得这么干净的。

这骗子到底想做些什么?

骗财?她没财。

骗色?那她的确是略有姿色。

会不会骗子搞错人了?

姜予微心绪起起伏伏,在脑海里想了一百种和骗子见面的瞬间,模拟了下该如何同一个满目苍老,面庞布满褶皱的老人对话,又想要是对方一不小心摔地上,赖上她怎么办?

她想了很多,但想的一切都在看到会客室里那一只绿色的青蛙时陷入了沉默。

姜予微顿住脚步,看向引路的保安大叔:“叔叔,是这里吗?”

“是啊,这就是你的奶奶。”保安大叔热切地说完,又对青蛙恭敬地说,“阿姨,我把您孙女带来了。”

姜予微:她又不是一条蝌蚪,哪来的青蛙奶奶?

那青蛙奶奶还明目张胆地说:“诶,谢谢,谢谢你啊小伙子。”

语调透着一股年入古稀的味道,很是慈祥与和蔼。

保安大叔腼腆一笑:“阿姨,都是小事,小事。那你们聊啊!我先去忙了!”

“阿姨,这屋子空调我也给您打开了,您可别热过去了。”

青蛙奶奶连连点头:“好好好,你可真是好心人啊。”

姜予微站在一边,嘴角微抽。

她觉得保安大叔不是好心人,是纯缺根筋。

谁家奶奶来见孙女穿成青蛙模样?

眼看保安大叔要走,姜予微忙唤住他:“叔你这就要走吗?”

不留下来给她当人证吗?

万一一会青蛙碰瓷,她怎么办?

保安大叔用‘你真不懂事’的眼神看着她:“当然。”

“你奶奶不远千里,一路卖青蛙赚路费来看你,好不容易见到你了,我还jsg待在这里干嘛?”

瞧着漂亮聪慧的一小姑娘,怎么这点事就不明白?

保安大叔朝着青蛙奶奶挥挥手,弯着腰把门带上出去了。

独留下姜予微和青蛙奶奶共处一室。

他一走,姜予微脸上维持着的温柔笑意瞬间就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冷意。

“说吧,这位奶奶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边说话,边在裤兜里摸着手机,打开了录音按钮。抬头瞄了眼,会客室也有监控。

还好、还好。

“姑娘啊——”青蛙奶奶拖长声音喊了一声,“你专业学变脸的呢?”

沈初一真是被姜予微的反应逗笑了。

她刚还以为姜予微是小白花,结果内里切开是黑的。

还挺有意思。

姜予微不耐烦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青蛙:“你有事没事?”

青蛙说:“有事,但也可以没事。”

姜予微:“......”

她抬手看了眼表,这个点要再回食堂,估计还得碰见那个烦人男老师,于是干脆就在青蛙奶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姜予微双手环抱于胸前,两只腿交叠着,肢体动作和神情中透着极强的攻击性和抗拒感,一双眼狐狸般上挑,盯着青蛙看。

沈初一哪愿示弱?她也学着姜予微的动作,企图抬手环抱于胸前,再翘个二郎腿,摆出一副帅气的模样。

哪知道她刚刚做完动作,姜予微没忍住,噗嗤一笑。

沈初一蛙嘴一张:“你笑什么!”

姜予微:“你好像一颗球噢。”

圆鼓鼓的青蛙坐着挤成一团,四肢全都凑一起了。

姜予微心情突然就好了点。

她想,就算面前这位老人是个骗子,只怕也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骗子。

没什么威胁性。

于是她主动开口问:“干你们这行赚得多吗?”

沈初一想了想今天卖出去的崽子,又折合了一下她大早上紧急叫来的外卖,摇了摇头:“略亏。”

姜予微想,也是,以这骗子的智商,不被骗回去就不错了。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不去读书?”姜予微问。

沈初一一愣,声音压低:“小丫头,你说什么呢?奶奶我已经七十有九,半截身子都埋入土了,我读什么书?”

姜予微扯了扯嘴角:“变声器可以骗人,但人的体态和动作很难骗人。”

她下颌微抬,目光扫过青蛙全身:“你挺年轻。”

“我心态年轻!”沈初一说。

姜予微:“......”

这可真是屎倒淋头还要搅便啊。

反正都被拆穿了,沈初一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奶奶。我是魔仙堡的奶奶。这次变成青蛙来学校找你,主要是夜观星象,觉出你命中有一劫难未解,前来帮你。”

“没钱。”姜予微毫不犹豫地说,“不做法,不买符,不算命。”

“你今年大四。”沈初一没搭理她,继续说,“四年前你最想考的学校不是这所学校。”

姜予微面色一变:“你调查我。”

青蛙晃了晃它那绿色的食指,大大的蛙嘴吧唧两下,用老成无比的声音说:“此乃神机妙算。”

“我们魔仙堡的占星台还观测到一件事。”

“当年你明明参加了中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校考,接连闯关抵达最终试,最后却连一张校考合格证都没拿到。”

“姜予微,你不觉得奇怪吗?”

姜予微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青蛙:“我觉得奇怪有用吗?”

·

最开始得知成绩的时候,姜予微很错愕。

不是她清高自满,而是她清楚地知道,那几天在学校参加考试,同学和老师对她的评价有多好。

去艺考这件事本就是姜予微青春里为数不多的一次执念,一处叛逆。

她从小到大都很懂事,帮妈妈经营餐品店,给在工地干活的爸爸送饭盒。

她平平凡凡长大,学习,生活,从没有一处让爸妈操心。

但高二那年,她萌生了一次不该有的想法。

因为一场校园里的话剧表演,姜予微知道了站在聚光灯下的快乐。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有一束光是为她而亮,她第一次体察到在她平凡到堪称苦难的人生里,有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梦幻的世界。

在那里,她可以成为另外一个人,而不是姜予微。

她提前调查好了所有。

走艺考之路需要钱,校考之前是省考,若想拿到省考资格,她这样毫无经验的人,多半得报校外集训辅导班。

姜予微偷偷问过价格,八千打底,上不封顶。

有些集训营的老师还会盯着她的脸,琢磨半天,告诉她或许应该赶紧去动点手术,小调一下面部。

长得好看在考试里就赢了一半。

姜予微和爸妈提这件事以后,他们先是不理解,不支持,然后在姜予微旷日持久的坚持下,终于答应了。

姜予微本该很开心的,可是去集训营交钱的时候,她看着妈妈把一张又一张折皱的红票子拿出来数得一遍又一遍以后,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羞耻感和内疚感一同裹挟着涌了上来。

但妈妈交完钱,拍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加油呀微微。”

姜予微说:“好。”

对其他人来说,学表演,考艺校,成为演员,要么是父母从小就计划好的明星之道,要么就是为了避开难考的高考分数另辟蹊径的办法。当然也有人在热爱。

但他们总是爱得那么轻松。

姜予微却过早地背上了生活的重担。

她的训练服只有一套,脏了得马上洗好弄干,第二天再穿。

别的同学约好一起去看话剧去酒吧玩的时候,她就待在练功房里穿着已经略有磨损的鞋练形体。

化妆课,同学的用品都是叫得出名字的大牌,而她用着从精品店买来的只差一字的盗版。

还好她命大,没烂脸,一路闯过了省考,拿了高分,又去冲刺校考。

校考的培训班她实在是没钱去了,也没好意思问爸妈要。

她就整天一个人在家里看剧,练习,反复琢磨。

在网上搜集信息,了解每一个考试流程,尽量让自己不要因为信息差这件事而出现失误。

去京市她买的二十多小时的坐铺,住的是学校附近几十块一晚的青旅民宿。

别的同学都是父母陪伴,全程守护,只有她一个人,孤身上战场。

妈妈和爸爸虽然没来,但每天都在手机上和她通话发消息,问她一个人好不好,习惯不习惯,今天考得怎么样。

姜予微都说好,什么都很好。

可其实从青旅出门去考场,看到漫天大雪淹没了道路的时候,她蹲在路边崩溃地哭了半天,雪把她的衣服浸湿。

排队进考场的时候,看见别人和父母聊起对考试和考官的了解,听他们讨论考完后去找哪位老师再上课临时突击,姜予微也觉得胸口很闷。

但她走进考场的时候,背很直,脚步很坚定,很认真。

她已经竭尽所能了。

艺考校考结束后,开学就是高三下学期,学校发证是四五月的时候,姜予微就埋头学文化课。

爸爸妈妈带着她去孔子庙磕头,去给文昌君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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