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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皇上给臣一个赎罪的机会……”

“臣在静宁巷购得一处宅子,此宅风水极好,宅内亭台楼阁、轩榭斋辕都是花了大心思的,求杨姑娘收下以作杨家之宅……”

“当初是臣接了杨姑娘进京,如今不敢怠慢,另备下黄金白银、珠宝首饰,凑个礼……”

李天吉一边说一边哭,语气诚恳,像是恨不能将李家都整个献上。

萧弋早料到他会如此,因而也不觉惊讶,便始终坐在榻上,目光冷淡地瞧着他。

这李家是太后的走狗,也是一群真小人。

何为真小人?便是做起小人的勾当来,坦荡大方。要他们剥下脸皮,屈身谄媚,是很容易的事。这样的人,说白了便是奔着有利可图的地方去。

可这样的人也极好。

因为但凡你身上有利,他们便会心甘情愿化作你手中的利剑,指哪儿便向哪儿而去。

这李天吉也实在是个人才,一番话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哭,竟是哭足了两炷香的功夫。

里头的杨幺儿都觉得这人真吵了。

外头的萧弋这才启唇,道:“李大人的诚心,朕已经知晓。”

李天吉这才敢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哭肿的眼,殷切地看着萧弋:“皇上是原谅臣的过错了?”

萧弋却没接他这句话,而是道:“宅子可收拾出来了?”

李天吉忙点头:“已收拾出来了,仆役皆已备好。”

萧弋道:“明日巳时五刻,你等在杨宅前等候就是。”

“是,是!”李天吉叩头拜谢:“多谢皇上。”

等李天吉再抬起头,他方才注意到,旁边隔着一道珠帘不远的地方,摆了一张桌案,而那桌案后还坐着人,竟是个熟面孔!

叫人见之忘俗!

李天吉心头一震,忙又低头弓腰乖乖退下,不敢再多瞧一眼。

待出了涵春室老远,李天吉方才抬手抚胸,暗道,原来先前见她时,仍不算最美。如今在皇宫中将养了些时日,染得贵气,兼又面上气色大好,再换一身贵人打扮,哪怕不是钗环满头,也美得令人目眩神迷,只一眼就仿佛要醉了去。

……

李天吉吁出一口气。

是他看走眼了,这般女子,纵使天生痴傻,不善讨好哄诱人的事,却也比其他人强过百倍。想必皇上也是这样想的,才真准备起了大婚。

也是。

若他身边有这般模样的人,哪管心智深浅,只恨不得一切都给了她才好。

李天吉悄悄地想。

而后他加快了步子,速速离开了这里,像是生怕被别人看破了他那点心思。

萧弋起身,撩起珠帘,绕到了杨幺儿的身边,问:“方才好看吗?”

杨幺儿摇头。

不好看的,那个男人。

“那盯着瞧了那么久做什么?字都写完了?”萧弋的语气沉了沉。仿佛又回到了杨幺儿初见他的那个时候,面容阴翳、冷漠。

但杨幺儿是瞧不出这些的,她只当自己偷懒,惹得老师生气了。便忙低下头,抓着笔开始写。她也不敢答萧弋的话,实在又软又怂。仿佛要多写两个字,才敢开口似的。

萧弋盯着她动作,那宣纸上早染了墨迹,她袖子上也是,但她浑然未觉,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字——

先歪歪扭扭画个月,再歪歪扭扭画了那么大一个“窈”字。有多大呢,大抵有她的掌心那么大了。画起来她自个儿还觉得累得紧。毕竟字大么,费的力气也多呢。

萧弋:“……”

他夺了杨幺儿手中的笔。

杨幺儿呆呆抬头望他。

这下好了,脸颊上也蹭着墨迹了,要是再添两笔就成猫儿了。

萧弋吩咐宫人:“打水来,给姑娘擦脸洗手。”

宫人应声退下。

杨幺儿这才终于察觉到,自己好像是沾了点墨。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指,又扯着袖子看了看,顿时坐直了身子,抿着花瓣似的唇,继续不吭声。

“方才瞧什么?”萧弋问。

显然这个问题还没翻篇呢。

杨幺儿眨了下眼,慢吞吞地措着辞,道:“他,李,很久,很久之前,见过。”

她少有说长句子的时候,一则是没养成开口说话的习惯,二则措辞对于她来说太难了。难得说了这么长串,还是因为说起了李天吉这么个东西。

萧弋眼底微冷。

杨幺儿:“嗯?”

好像更生气了?

她四顾茫然。

萧弋伸手拿走了面上的那张纸,上头全是杨幺儿那难看的字,混着一些墨迹。一眼看去,实在乱糟糟得不忍直视。

萧弋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幺儿,道:“明日送你出宫,字先不必练了。”

“练的,练的。”杨幺儿乖乖地说。

“出了宫没有朕教你,如何练?”萧弋口气略缓,又道:“只管吃喝养着身体就是。那宅子大得很,倒方便你四下走走,好好玩乐。”

杨幺儿仍旧面露茫然。

萧弋话音一转,却是道:“不过再大,又如何与皇宫比?”

杨幺儿这句倒是听明白了,这儿更大的意思罢?

于是她点头:“嗯。”

他的目光突地定在了她的面庞上,她坐在椅子上,脸微微仰着,眼底天真澄澈,面容却姣好如花。

萧弋突然问:“见过京城什么模样吗?”

杨幺儿摇头。

京城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

“待出宫住进了新宅子里,你可以叫李家人陪着你在京中走一走,日后未必见得到市井的景象了。他们盼着与你交好,定会悉心对待你。如此你也可好好玩上几日。”萧弋道。

这句话实在太长了些,杨幺儿听得脑袋昏昏。

又是新宅子,又是李家……挤在一堆,倒叫她分辨提炼不出里头重要的词句了。

刘嬷嬷在旁边见状,上前笑了下,道:“皇上,姑娘哪里懂得这些?去了新宅,想必是一句话也不晓得提的。”

萧弋道:“你同她一并去,她燕喜堂中伺候的人,也挑上两三个。你亲去挑。她什么都不懂,想来也不知晓自己身边的哪些人可靠。”

“是。”刘嬷嬷躬了躬身,道:“那老奴这就去?”

“去罢。”

刘嬷嬷看向杨幺儿:“那姑娘……”

萧弋却道:“虽是听不大懂,但该教的总是要教的。”

刘嬷嬷笑着点头:“皇上说的是。”

说罢,刘嬷嬷就退了出去,往燕喜堂去了。

萧弋再度看向杨幺儿,道:“若是李家给你东西,你就悉数收下,叫刘嬷嬷替你收着。多贵重都不必怕。”

他顿了下道:“他敢给,你就得敢收。”

杨幺儿点头。

这句明白的,收东西,伸手就是了。

“举一场大婚,倒是你比朕更有钱了。”萧弋摸了摸她头顶的发旋儿。

礼部抬纳彩、大征之礼前往杨宅,可都是从国库出的。这小东西,从山野乡村出来,先是分了永安宫的首饰,又得了李家的讨好,眼下还要再得一笔,倒是摇身一变,成了最有钱的人。

杨幺儿听见了有钱两个字,又想到了前头收东西的话,只当他说的都是李家要给的东西,想了想,唇一动:“分你,分你。”

萧弋:“……”

他勾住她的下巴,细长有力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话是不能乱说的。懂得吗?”

杨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