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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别问,你先看。”

顾长逸看了看媳妇,心里觉得这应该就是李红姝的文章,但又觉得那人写一篇文章不至于让媳妇脸色这么难看,便以为又是什么影响到国情变动的东西,低下头仔细去看。

看完了发现是一个短篇故事。

是以一个破落教书先生的女儿麦妞儿为主角写起,时间故意往前移动,视角混淆。

开头写到教书先生受了一条毒蛇咬伤,瘫在山上下不来,等不到人救,慢慢熬死,村里以打猎为生,在书生死后不但不同情,反而嘲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学的越多越没用”,集体砸了教书堂,留下老弱残童。

教书先生死后,他原名湖笙的大女儿,改了土名叫麦妞儿。

顾长逸原以为湖笙改名叫麦妞儿,是为了生活所迫,不得不向村里屈服,但随着往下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后半段故事,麦妞儿成了时下很多受荼毒的人一样,不但撕毁了她父亲留下的书籍,不允许弟妹读书,成年后选择婚事,用尽心机嫁给了一个工人,却生下一个傻儿子,被迫与工人离婚,带着傻儿被赶回娘家。

这里暗喻了工人丈夫有外心。

麦妞儿因为傻儿吃了很多苦,傻儿越长越流氓,对同村姑娘做了很多流氓事,麦妞儿每天都在道歉与赔偿,丈夫多年不管不问,借此塑造麦妞儿每天的日子辛劳困苦。

事情急转。

丈夫多年不育后悔,找上了麦妞母子,送钱送物。

麦妞儿很快原谅了他,答应复婚,团团圆圆在一起。

……

“前半段很有意义,借毒蛇讽刺那些人,借猎户讽刺被误导的群众,借教书先生的死警示群众,猎户们的嘲笑,透露了时局的无力。”

顾长逸看上半段与穆冰莹不同,他的眉头很放松。

看到下半段,与穆冰莹的表现也相反,穆冰莹是松开眉头,他反而皱起眉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我最肤浅的想,以为麦妞儿就算表面上不读书,暗地里也会用知识培养出几个党员军人,等到时局变好,再为知识翻案,用她和她培养出来弟妹的成就,去让猎户们改观,这都什么跟什么,塑造了一个痴心不悔的旧社会妇女?她这个丈夫就差没娶几个小妾回去了,前后完全不搭!”

看他生气的样子,穆冰莹轻笑出声,“一篇文章而已,至于么。”

“至于,我要是看不懂,不会生气,现在社会上依然有很多这样的妇女,后半段兴许真对了很多人胃口,包容对方的错误,只要回头就是好人,一家子团团圆圆,谁让我看得懂前半段,看得懂的人都会生气,你刚才脸色不是也很难看。”

顾长逸端起杯子喝水降火,忽然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媳妇的笑脸,“不对。”

“什么不对?”穆冰莹看着他放下杯子,盯着自己看,也许是有人替自己生气了,她反而没了之前憋闷的感觉。

“媳妇,她是不是抄袭你的作品了?”顾长逸将穆冰莹连人带椅子一起搬过来,“前半段是你写的吧?只有你的觉悟才能借由设定传达出这么多的讽刺与警示,你只写了前半段,写到湖笙改名麦妞儿,后半段因为当时的国情写不出来,你写到改名,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要是把后半段你脑子里想的东西写出来,就不一样了,所以你停笔到这里,李红姝是抄了你前半段,自己编了下半段?”

穆冰莹看他完整说出真实情况,惊讶道:“你这么了解我?”

“真是这样?”顾长逸脸色沉下来,“那她这是抄袭,是盗窃你的作品,她在……”

顾长逸说了一半脸色又沉了几分,现在不是之后,一旦抄袭别人作品就触犯了侵犯著作权罪,会被法律制裁坐牢。

目前抄袭根本就不存在违法,这个时期连大学都没恢复,读书多都成了罪过,怎么会有法律保护知识。

看他不说话,穆冰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因为不犯法,她才敢这么做,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发现的这篇文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以前的作业本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兴许被我哥我嫂子,或许是壮壮,拿去当草纸用了都有可能,别说没有了原文,就算有,也没什么用。”

“媳妇,你赶紧给郝从云老师打电话。”顾长逸说着就要抱她起来走,“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她这个笔名霜花起的就很像你的名字,可能郝从云误认为这篇是你的文章,才会帮忙刊登。”

穆冰莹被她抱着走,“我刚才也在这么想,准备等身体好了去报社当面问一问,现在没有报社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电话很简单,现在报社应该还没有下班,我把号码给你找到。”顾长逸抱着穆冰莹,下楼梯如履平地,没有让她有任何不舒服,“等郝老师来了之后,问清楚状况,我们再重新商议这件事该怎么办。”

趁着楼梯拐弯,穆冰莹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侧脸,“谢谢你为我这么着急。”

“哎呦——”

楼下突然传来傅景萧的声音,两人往下一看,傅景萧正用手捂着眼睛,偏偏捂的时候指缝又张得很大,明显是在偷看,嘴上却说:“虽然这是在你们家里,但起码要顾虑一下还有小孩子在吧,这些是我和嘉祥能看的吗?”

“谁是小孩子,你啊?”看到顾长逸为自己着急,帮自己处理,穆冰莹心情已经没有那么沉重,反而还变得很轻盈,有兴趣打趣傅景萧了,“你真是好大一个小孩子。”

“没结婚的人都是小孩子,怎么能让我看见大人才能做的事。”

傅景萧摇着头走开,迎面遇上出来看情况的段嘉祥,掰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一圈,让他回去,“走了走了,不能看,不是我们能看的画面。”

“胡说八道。”

穆冰莹轻笑出声,被抱着走到客厅,放在之前坐着的沙发上。

“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给魏叔的秘书,他那里别说珠市,全国报社杂志社出版社的电话都会有。”

顾长逸拨了几圈电话,将话筒放在耳朵旁边,问了几句,不用拿笔记,挂掉电话,又拨了几圈,等接通后,说找主编郝从云,听到转接之后,把话筒递给穆冰莹,“要来了。”

穆冰莹刚接起话筒,里面就传出来郝从云的声音,忙道:“郝老师,我是冰莹。”

“冰莹?真的是冰莹?我还正准备这几天去一趟穆溪村,找你爸妈要你们的电话,你就打来了,报纸你看了吗?这几天反响还算不错。”

有了之前的心理准备,这会再听到郝从云的话,穆冰莹已经没了震惊,心里只有果然如此四个字,情绪平静道:“郝老师,那篇文章前半段是我写的,但后半段不是我写的,文章也不是我交给你的,从穆溪村离开,到目前为止,这是我第一次联系你。”

“你说什么?”

话筒里传来郝从云震惊的声音,下一秒又听他道:“怪不得!”

“郝老师,你有空到军区大院来一趟吗?”穆冰莹知道,这种时候,郝从云和她有同样的情绪,甚至情绪比她还要炸裂,毕竟这事关到他刚稳定下来的工作。

“我现在就过去,你要和大门口的哨兵说一声。”郝从云那边传来了纸张翻动,与椅子拖动的声音,像是从办公桌上起来,“我几天前去军区大院找过你,被哨兵拦下来了,算了,电话里不多说,等下见面再详聊。”

“我会让长逸去门口等你,郝老师,你先稳定情绪再出门,太着急容易出事。”

穆冰莹甚至还有心情安抚对方几句,听到对方没那么急躁了,挂掉电话。

顾长逸一直凑在她身边听,对于电话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我看到那笔名就觉得不对,郝从云老师刚平反受重视,估计一直琢磨着怎么报答你,李红姝利用了他这份迫切的心情。”

“老实说,我刚才还有些担心。”穆冰莹对于顾长逸,没什么可隐瞒的,“我担心郝老师回城之后就会变了,明知道这不是我写的,觉得题材合适,也愿意放上去,听到他说来过军区大院,我才放下心,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心思狭隘了?”

“不是狭隘,你会这么想很正常。”

顾长逸握住媳妇的手,“我们这一代人,看多了人心易变,也将人心变化体会得很透彻,你又在农场工作那么多年,对于人心看的就更透了,沈老师和郝老师的妻子孩子都不认他们了,觉得他们回城后有变化,是很正常的事。”

“谢谢你的安慰,我刚才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因为我觉得他肯定能看出是不是我写的东西,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既然能看出,为什么还会让这样的文章登上报纸,嫂子也说了,李红姝收到了钱。”

穆冰莹捧住顾长逸的脸,“我连阴暗的想法都告诉你了,等下郝老师来了,你可不要出卖我。”

顾长逸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将人搂到怀里,双眼里的温柔与平时待人的冷漠完全相反,声音也变得低沉柔和,“我怎么可能出卖你,媳妇,你能把心里的想法都告诉我,我特别高兴,真的,你摸摸,看我心脏是不是跳得很快?”

穆冰莹被他抓着手,放到左边心脏位置,“哪有人高兴会心跳加速。”

“我就是,你没摸出来?肯定是衣服太厚了。”顾长逸拉着她的手,要从纽扣中间钻进去,穆冰莹抽回了手,看了看四周,瞪他,“你以为是在房间里呢?刚才就被景萧看到了。”

“被我看到什么?”

傅景萧突然出现在客厅门口,吓了穆冰莹一跳。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穆冰莹急忙坐好,看着顾长逸,“就说你耳朵时好使,时不好使。”

顾长逸被媳妇骂了,看向罪魁祸首,“你王八杀好了?”

“什么我王八,长逸哥,你拐着弯骂人呢。”傅景萧手上拿着葱在理,“婶子帮我炖上了,还让我来问你们一声,晚上是吃大饼馒头,还是吃米饭,如果不吃米饭就不蒸了。”

顾长逸:“不吃。”

“问嫂子,又没问你。”

“不吃。”穆冰莹笑着道:“对了景萧,你帮我告诉我妈一声,晚上郝老师会过来,有菜的话就多准备一些。”

“好老师?”傅景萧挑了挑眉,“知道了。”

看人走了,穆冰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往这边坐。”

顾长逸刚坐过去,就被揪住耳朵,“怎么了媳妇?”

穆冰莹从桌子上的火柴盒里拿出一根火柴棒,“我看你是不是需要掏耳朵了,我帮你掏,掏掏更好使。”

“刚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