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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向晚身在魔宫时,谢长寂已经早早回了合欢宫。

隔着千里追杀魔主那一剑耗了他近乎所有灵气,秦云衣最后的法阵虽然大部分邪气都被他斩杀,但还是有一部分进入了他的身体。

若是放在当年自然无事,可如今他道心有瑕,哪怕是这一部分邪气,也容易干扰心智。

他匆匆赶回宫中,合欢宫大多数人都已出战,只有一些杂役弟子尚在维系宫内运转,他急急回到房间,设下法阵,抬手一指,问心剑便悬在他身前。

光剑朝着他周身毫不犹豫斩杀而去,他闭上眼,将周身筋脉封死,仍由问心剑意在他体内追杀着魊灵邪气。

光剑在筋脉四窜,这种疼痛寻常人根本难以忍受,然而他面色不动,只平静念诵着清心咒,以防止邪气侵蚀识海。

然而饶是如此,他脑海中还是不断响起秦云裳的声音:“上君,见过冰河之下那个人的脸吗?”

见过吗?

你见过沈逸尘的脸吗?

一个声音响在脑海,不断催促着他:“去啊,去冰河之下看看。”

“为什么他们总要你过去?”

“沈逸尘到底长什么模样?”

“你怕什么呢?”

周边似乎都空旷起来,邪魅桀桀笑着。

“是啊,碧海珠取下来了,她说她要活下来,她都答应要陪着你,要生个孩子,你怕什么呢?”

邪魔缠绕在他耳边。

“哦,因为你知道她又骗你,她又撒谎,她不肯告诉你胸口那块疤是怎么来的,也从来不告诉你她和魔主的关系。”

“她说着要和你有未来,又高兴你心里除了她还装着其他人。怎么可能呀?”

问心剑猛地将邪气斩开,然而邪气一分为二后,却越来越多。

到处都是它们的声音,反复质问着他:“她当年就被你放弃过,怎么可能不怨恨?怎么会因为你心里还有其他人、其他事高兴?就像你一样——你爱她,你想要她全心全意,她怎么就不想呢?”

“因为她骗你呀!”

另一个声音回答,无数声音笑起来。

“反正也不是骗你一次了,再多骗几次,又有何妨?”

“滚开!”

谢长寂猛地睁眼,金光从他法身震开,他抬手握剑,朝着周边猛地一轰,邪气瞬间散尽,他轻轻喘息着。

警惕看着周遭。

邪气仿佛是被他驱逐赶紧,然而没有片刻,一只手突然又抓住他的衣襟。

他低下头去,看见温少清的脸,他抓着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

“去啊。”

他脸上尽是嘲讽:“不是说不在乎死人吗?去看啊。”

“去啊。”

一只只手从地面伸出来,拉扯着他。

谢长寂静默看着周边,他知道,这不仅是魊灵的邪气,这是他的心魔。

心魔不斩,执念不消,道心不定,这些邪气便永远无法斩尽。

他放弃打坐,提剑起身,地面上的鬼手瞬间给他让道,他径直前行,一路来到后院冰河。

老远他就看见冰封的河面,隐约感觉似乎是有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她低着头,温柔注视着冰面。

他顿住步子,知道这是他出现了幻觉。

花向晚应该在魔宫,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对方似乎听见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静静看她。

她目光有些诧异,愣愣看着他的脸,那眼神,和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满是震惊。

他静默看着这个幻影,邪气从来不会无端生出幻觉,它必指引什么。

他提着剑走到河面,来到女子身旁,和对方一起低垂下眼眸,看着厚厚冰面下的人。

经年累月的冰面遮住了他的容貌,只能看出一个人影,他双手抱在胸前,似乎睡得极为安静。

“打开吧。”

旁边女子轻声开口,谢长寂转眸看她,女子察觉他目光,也转过头来。

“我等了许久了。”

“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他。”

说着,女子伸手握住他的剑:“来,他就在下面。”

谢长寂不言,剑指在冰面,冰面有了裂纹。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瞬就有些心慌起来。他想退,可他身后是无数邪魔探头探脑,旁边女子紧紧抓着他的剑柄。

“你要后退,”女子笑起来,“我们就可以一直跟着你了。”

他不能退。

这世上所有令人恐惧之物,他必须将它一一斩除。

谢长寂微微用力,剑尖一点一点破开冰面。

裂缝越来越大,凝结在人脸上的冰一寸一寸碎开,融化。

邪魅缠绕着他,无数人在他身后探出头,看着冰面下越来越清晰的容貌。

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他的轮廓……

他安静睡着,哪怕已经长眠,都带着一种与谢长寂既然不同的温和。

谢长寂愣愣看着冰面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与他的剑尖仅隔着薄薄一层冰层。

一瞬间,无数记忆翻涌而来,一个个提示仿佛早已预兆。

温少清临死前的叫嚣——

“你知道,她这么拼命,为了谁吗?哈哈哈哈哈哈,她不爱你!也不爱我!你永远得不到她!你为她死都得不到她!”

神女山上,神女山圣女最后的话语——

“玉生,我想明白了,杨塑,只是像你而已,他终究不是你。”

魔宫宴席上,碧血神君似是而非的挑拨——

“沈逸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独属于花向晚的人,他没有立场,没有隔阂,从头到尾,从身到心,都独属于阿晚。”

还有秦云衣——

“很快他就回来了,你也就该走了。”

“赝品就是赝品。”

……

谢长寂手微微颤抖,他盯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微微喘息起来。

什么是赝品?

谁是赝品?谁是谁的赝品?

姜蓉把杨塑当成玉生的替身,因为她不敢爱玉生,所以她以为自己爱杨塑。

那花向晚呢,她爱他吗?她当年,对他一见钟情,对他死缠烂打,为他费尽心血,跃下死生之界,为的,又真是他谢长寂吗?

疑惑一闪而过,也就是这一刹,冰河之下,那个沉睡百年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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