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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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寂观察着她的神色,骤然提声,花向晚低下头,她捏着药,沙哑开口:“我……打算和沈逸尘成亲。”
谢长寂一愣,花向晚垂眸:“这颗药可以让你忘记我,你把我忘了,自己回云莱。你的道心并不在我,在于情,你虽忘了我,可你有情,便可以把这条道修下去。”
这话让谢长寂颤了颤,他看着花向晚拿着药的手,头一次露出几分惊慌。
花向晚说着话,半蹲下身,她勉力保持微笑,劝着他:“你别怕,没事的,吃完就好了。”
“你别过来。”
谢长寂听着她的话,警惕看着她,慌忙后退。
可铁链和法阵束缚了他,他能动作的幅度极小,花向晚随着他上前,看着他的样子,她红着眼,伸手去捏他下颚:“没事的,长寂,你之前不也吃过绝情丹吗?你别怕,这药……”
“你别碰我!”
谢长寂身上灵力猛地爆开,她错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灵力震飞,狠狠摔到地上。
不等她反应,谢长寂便手足并用爬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急道:“我错了。”
花向晚喘息着睁开眼,就看谢长寂伸手握住她的的手,紧握着将她的手放在胸口,仿佛发誓一般郑重又急切,不断保证:“我不会再伤他了,你要留下他就留下,你想和他成亲就成亲,我都不介意,花向晚,我还有用,你别这样,你让我留下,”他带着血色的眼睛孕育着水汽,满是惶恐,“你别让我忘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晚晚……”
“谢长寂!”花向晚猛地提声,打断他的话,死死盯着他,“你胡说什么!”
谢长寂动作一僵,他愣愣看着花向晚,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过去所有观察、聪慧,都在这一刻失了用处,他只茫然看着她,好久,才轻声问:“你还要我怎样?”
“我知道是我不对……”
他眼神失了焦:“当年没有及时明白自己心意,是我不对;没有回应你,是我不对;山洞那天我落荒而逃,是我不对;新婚当夜没有喝合卺酒离开,是我不对;沈逸尘死我不在,是我不对;死生之界没有选你,是我不对;你一跃而下没有追随你,是我不对;合欢宫受难,我不在你身边,是我不对;两百年你受辱,我没有相陪,是我不对……可我千错万错,”谢长寂喃喃抬头,“我喜欢你,总不是错。”
花向晚没说话,她眼泪掉下来。
谢长寂看着她,似是不明白:“既然不是错,为何要让我忘了?”
“这样你至少不会痛苦……”
“我痛不痛苦是我自己决定!”谢长寂打断她,头一次带了几分激动低喝,“谁给你的权力决定我的记忆?”
花向晚答不出话,她看着面前人,他全然失了过往的风度从容,狼狈得像是一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兽。
他脚下是法阵,手上是铁链,仙道楷模,云莱魁首,如今却走到了这个境地。
她仿佛是突然惊醒,她怎么就把人逼到这个境地?
他要去哪里,他想做什么,轮不到她去做选择。
她怎么可以把他困在这里,逼死在这里?
她看着他,缓了好久,才沙哑出声:“对不起。”
这话出来,谢长寂有些茫然。
花向晚走上前,谢长寂还没想明白,就看她伸出手,替他解开手上铁链。
他愣愣看着面前女子动作,她将铁链打开,低声开口:“你没错,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当年没做错什么,你喜欢我,更不是错。”
“晚晚……”
“我没有权力决定你的记忆,所以我让你决定。我要你忘了我,不是因为沈逸尘,复活的那个人是魔主,不是逸尘,我要他成亲,是因为他告诉我,只要成亲,就会把另一半魊灵给我,这样我才能得到完整的魊灵,然后复活师兄师姐。可我放开魊灵,便无人能辖制它,而唯一能辖制魊灵的你,因为是虚空之体,如今没有问心剑相护,根本做不到。所以我希望你,可以重新成为清衡道君。”
说着,花向晚笑起来:“我不需要谢长寂,我要清衡,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谢长寂,”花向晚声音顿住,好久,她才沙哑开口,“这世上所有人期待的,都是问心剑最后一剑。”
这话像刀一样剜过人心,谢长寂微微捏拳:“你也如此?”
“我也如此。”
听到这话,谢长寂笑起来,他盯着花向晚,只问:“凭什么?凭什么我生来就是一把剑,我做得还不够多吗?凭什么……”
“够多了。”
花向晚打断他,谢长寂一愣,就看她微微倾身,伸出手放在他脸上:“所以以前我也想过,清衡做得够多了,日后你就只是我的谢长寂,我没有骗你,渡劫时我看到的是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活下去,可是我想到未来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想活了。我想和你一起回云莱,我也想和你一起有个家……”
谢长寂茫然看着她,他薄唇轻蠕,还未出生,就听花向晚打断他:“可我做不到。”
“为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说着,拉开衣衫,露出胸口刀疤。
看到刀疤瞬间,谢长寂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紧缩,在她开口之前,慌忙出声:“不必说了!”
“是换血留下来的伤口。”
花向晚没有理会他,轻点在疤痕上,平静用喑哑声音陈述着:“刀入胸口三寸,自心头交换周身血脉,十年一次,知道是为什么吗?”
“别……”
“因为我和你结契。”
这话出来,谢长寂动作彻底僵住,花向晚看着他,眼泪扑簌而落:“因为我和你结契,我的血可以同时打开锁魂灯和问心剑的封印,所以,当年魔主为魊灵所得之后,他策划了针对合欢宫的这一场屠杀。逼着我自愿奉血。”
如预料的往事浮出,谢长寂愣愣看着花向晚,一时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花向晚笑起来:“而在我合欢宫遭屠之时,你参悟问心剑最后一式,一剑灭宗,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魔主想要再度打开死生之界封印时,才没有成功。你做得很好,你守住了云莱和西境,你守住了天剑宗,而你能做到这一切,皆因你参悟最后一剑,是清衡道君。”
“晚晚……”
“我不是不爱你,”花向晚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可是你我都付出太多了,如果我爱的谢长寂没有最后一剑,那你我牺牲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问心剑一脉尽灭,你我分隔两百年,合欢宫因此被毁,我自毁金丹自断筋脉忍辱偷生,最后你告诉我,你不需要这天下苍生,你为了我可以舍弃一切,那你我亲友尽丧,沦落至今,又是为什么呢?”
“我无数次想过……”花向晚呼吸急促起来,“如果我没有喜欢你,没有和你结契,是不是合欢宫就不会出事,是不是师兄师姐他们就不会死,我觉得都怪我,都怪我喜欢你。怪我和你在一起,不然逸尘不会死,师兄师姐不会遭难,所以每次想起你,每次看到你,我就想是我错了。我怎么可以在他们尸骨不见天日时,和你卿卿我我圆满结局?”
“晚晚……”
谢长寂苍白着唇,看着哭得根本撑不住自己,哽咽喘息着的女子。
其实他知道。
在知道魊灵在魔主那里、看到她心头刀疤、想到她一身血液尽换时,他就有过这种猜想。
可他不敢想,所以哪怕察觉,只要她不说,他都只作不知。
他以为能隐瞒一辈子,可如今却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事,能永远隐藏。
他不说,是为了自己。
她不说,却是怕伤了他。
她喜欢一直这样热烈又温柔,看上去轻佻,可却比谁都真挚,她爱一个人,便希望他过得好,喜他所喜,忧他所忧。
纵身跃下死生之界时,她说“还好你没喜欢我”;
如今她所有谎言隐瞒,亦只是因为那份在意喜欢。
这份温柔浇在他心上,一层一层带着疼,他看着她落的眼泪,眼中血色慢慢退却,他突然便觉得,自己一切坚持,都没有了意义。
她所求为他所求,她所想为他所想。
她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哪怕是遗忘。
他低下头,伸手抹开她的眼泪。
“莫哭了。”
花向晚停不下来,她也不知道是对着谁,只低低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答应你。”
谢长寂将她扶起来,温柔拥入怀中:“我会忘了你,回死生之界,重悟最后一剑。”
花向晚听着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哭得更厉害了些。
“但你别怕,”谢长寂沙哑开口,“不管忘记多少次,我再见到你,一定会再爱上你。”
“谢长寂……”
“等到时候,你复活合欢宫,记得找我,如果我不懂事,又乱说话,”谢长寂眼眶微涩,“你别放弃我。”
“我知道。”
花向晚哭出声,她伸手死死抱住面前人:“我不会,不管怎样,不管你记不记得,只要我们再见面,我一定不会放手,我一定会缠着你,一定把你绑回合欢宫,我再也不会信你说的鬼话。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的。”
谢长寂不出声,他听着面前人的话,感觉面前人的拥抱,他突然觉得,内心格外温柔。
他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长廊,想起最后那个梦境。
她说她要喝酒,他不允。
她说她想逛街,他和沈逸尘赌气,也没答应。
他想了想,回过头来,低头看怀中慢慢冷静下来的姑娘,温和道:“是不是入夜了?”
花向晚抽噎着,茫然抬头:“啊?”
“我陪你去逛街吧。”
听到这话,花向晚有些缓不过神,直到谢长寂站起来,她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