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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弟妹的面胡说什么!还要不要脸了?

再说,那种书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一旦将这本书送出去,她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方芳两口子了!

*

宋恂当然不会将《高中数学》送给刘焕阳,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没到可以互送这种书的亲密程度。

他与项小羽商议以后,除了走正常流程随份子钱,还打算用自家新买的照相机,拍一组婚礼相片送给新人。

当初他们结婚时请摄制组帮忙拍摄的相片,时常要被项小羽翻出来翻看回忆。

她觉得拍摄一组婚礼相片简直太有纪念意义了,只有这份贺礼才勉强能配得上方芳送自己的那份礼物。

夫妻俩兴冲冲地合计了一通如何给新人拍照,不过,婚礼当天,项小羽被道士爹以孕妇不宜出席新人婚礼为由,扣在了家里,最终只能由宋恂作为家庭代表独自前往。

刘焕阳虽是在县委大院工作的,但这次婚礼的举办地点被定在了方芳的单位内。

县制衣厂职工食堂的饭菜水平在县城是出了名的高,连县委领导在招待客人时,也要请食堂的万师傅过去帮忙做菜。

宋恂先按照媳妇给的地址,去了一趟刘焕阳的新房,将份子钱送上后,跟他说了会帮忙在婚礼上拍照的事情。

“宋哥,那今天就麻烦你了。”刘焕阳握上他的手,一脸喜色地说。

他谈恋爱谈了六七年,终于要将人娶进门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

不过,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双方的亲戚也不多,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数人,都是同事同学朋友,所以能帮着招待客人的亲戚并不多。

宋恂见他家里的环境有些混乱,而且来客还都是陌生面孔,便问:“你单位的同事是直接去制衣厂食堂,还是来家里?”

“婚礼在那边举办,已经跟大家约好了,都直接去食堂。”

宋恂点头说:“那你安心在这边招待客人吧,我去食堂帮你看看席面,招呼一下同事。”

他是已婚人士,本就不能跟着新郎去迎亲,所以还不如去婚礼现场帮他支应一下。

他也看出来了,男方这边人手不太够。

刘焕阳再次道谢,亲自将宋恂送出了门。

他之前参加别人婚礼的时候不觉怎样,如今自己办婚礼了,才觉出朋友多帮手多的好处。

宋恂带着照相机去食堂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里面只零星坐着十来个人。

刘焕阳所在的政工组宣传办的赵副主任站在门口,帮他接待来往的同事。

“赵主任,辛苦啊。”宋恂笑着跟他招呼,“您这领导当的可真是没得说了。”

“哈哈,不帮忙咋办,这小子是家里的独苗苗。娶媳妇这么大的事,咱总得帮着支应起来吧!”

宋恂笑着点头:“那您忙,我去里面帮忙看看席面什么的。”

“诶诶,多谢啊!”赵主任知道他跟刘焕阳挺熟,偶尔能在他们县宣传办看到宋恂过来找小刘说话。

宋恂摆摆手,往食堂里走。

透过打饭的窗口,能看到后厨师傅们的忙碌身影,他过去与万师傅和项前进打声招呼,得到万师傅从窗口里伸出来的炒菜铁勺,上面放着两块红光油亮的红烧肉。

宋恂一乐,拈起那两块肉塞进嘴里,给他竖个大拇指。

开席时间定在中午,大家都是奔着吃午饭来的,所以这会儿的宾客并不多。

宋恂帮忙张罗着将酒水喜糖摆上饭桌,十张桌的席面已经布置好了,只等着饭菜上桌。

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回身时却见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有个老爷子面前摆着三个大馒头,一碗红烧肉和一碗炸小鱼。

席面还没开始,人家已经从后厨叫来了饭菜,自己先吃上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老爷子抬起一张圆脸望过来,笑眯眯地问:“小伙子,忙完了一起吃点啊?等着开席还得好几个小时呢,这谁受得住!”

这年头有些人为了在婚宴上吃回本,都是空着肚子来吃席的。

不过刘家的开席时间比较晚,这老爷子恐怕是饿得等不及了。

宋恂大清早从瑶水赶到县城,折腾了一上午确实有点饿了,反正都是吃席,早吃晚吃都一样,他也不客气,坐过去就拿起了一个大馒头。

吃了两口菜,他才有心思打量对方。

这老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脑袋上是一顶跳了线的毛线帽子,这副打扮不像是县委大院的人,但是双方的亲戚早就已经提前去新人家里帮忙了。

他不由怀疑,对方兴许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中午才开席呢,您这会儿来有点早了。”

“呵呵,我原本没打算在这边吃席。我这把老骨头了,受不住吵闹,只想着把份子钱送了,观完礼就走。结果大师傅的手艺挺好,闻着香味我又不想走了,先吃一顿再说。”老爷子似乎不想多谈,瞟一眼宋恂放在桌子上的照相机问,“这照相机能借我看看不?”

宋恂用空着的手将照相机推了过去。

“唔,”老爷子打开皮套,看到商标后嘀咕,“我以前也有一台这样的海鸥4A。”

“大爷,这照相机已经更新换代了,现在卖的是海鸥4C。”

“嗯,外观上确实是有些差异的。”老爷子对着照相机仔细观察片刻,在机身上抚了抚问,“海鸥牌的照相机可不好弄,你买这台照相机不容易吧?”

宋恂“嗯”了一声,“托大学同学在上海买的,咱们这边别说海鸥了,连别的牌子的也没有。”

万云庆的手艺确实好,一道普普通通的干炸小鱼也做得外焦里嫩,酥脆鲜香。

宋恂忍不住又捻了几条。

那老爷子闻言抬头在宋恂身上打量两眼,诧异问:“你还是大学生呢?咱们这边的大学生可不多见,你是哪个学校的?”

宋恂报了一个校名。

“哦,那你可能是学工科的,哪个系的啊?”老爷子摆弄着相机随口问。

“船海系的。”

“嗯,那你应该是冯绍维的学生,他现在还教书吗?”

“冯教授是我们的系主任,我毕业的时候他已经不给学生上课了。”宋恂听出点门道,放下筷子问,“大爷,您也是我们学校的?”

那大爷还盯着照相机打量,头也不抬地说:“算是吧,我上学那会儿学校还不叫这个名儿,那会儿叫南洋大学。”

没想到能在一场婚宴上,碰到一位年纪这么大的校友,宋恂不由好奇问:“您当年是哪个系的?”

“呵呵,说了你也不知道,听说现在已经被并入别的学校了。”对方将照相机重新放回桌面,慢悠悠道,“最开始是学物理的,后来去了实体经济研究组。那会儿冯绍维跟我是同班同学。”

宋恂又隐晦地在对方身上瞄了两眼。

几十年前他们学校的研究组成员,就是最早的研究生,按理说,有这么硬的学历背景,这会儿最少也应该像冯教授似的,要么是知名学者,要么是一方大员了。

可是看这位的打扮,真不像是混得好的。

不过,有些人比较朴实低调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这年头某些事也实在是不好说,他若真是某个大学的教授,估摸着现在的际遇应该是与冯教授差不多的,其实并不怎么体面。

思及此,宋恂也不去过多的探究对方的身份了,问多了不免扫兴。

他没再打听对方的情况,又去窗口跟项前进要了两碗菜以后,跟这位老爷子一边吃,一边说起了自己当年在学校里的一些趣事。

其中不免就要谈及学校里的师长和同学。

“冯教授给我们上大一的普通物理,不过他老爱拖堂,两节课之间只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但是教室离得特别远。他一拖堂,我们就得百米冲刺跑去上下一节课。当时学风比较开放,我们班有同学去校长室把他告了。再上课的时候,冯教授当着大家的面做了自我批评,结果下课以后他仍是照样拖堂。同学们去告了好几次,不见效果,只能放弃了。”

“哈哈哈,他是个慢性子。我们上学那会儿,他就是做什么都慢。吃饭交作业都是最后一个,没想到给学生上课,也是最后一个下课的。”老爷子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捋了捋,摇头叹道,“这个老冯,慢性子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了啦!”

他在宋恂那张英俊的侧脸上瞄了两眼,冷不丁地问:“你是男方还是女方的同事啊?”

宋恂笑着解释:“我媳妇是方芳的好朋友,她怀孕了不能来参加婚礼,只能由我代为出席了。我算是刘焕阳的朋友和同事吧,在团结公社工作。”

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瞄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将吃空的碗碟归拢到一起,起身道:“你帮忙把这些拿去后厨吧,我先走了。”

“您不观礼了?新人马上就要来了。”宋恂一怔,在食堂吃顿饭就走,这位果然不是来参加婚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