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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恂后面排队发言的那位老兄也冲着台下喊:“记者同志,我们都不着急,你给他拍一张!”

那位记者同志其实早就已经在宋恂发言的时候拍过了,她就是省委宣传部派过来,专门给每位上台发言的同志拍照的。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在热情地帮宋恂说话,她也没扫大家的兴,拿着照相机走到舞台侧面找好一个角度。

那些替宋恂说话的代表们,见到记者果真答应了为他拍照,像是共同完成了什么大项目似的,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宋同志,要不你再说两句,或者站到话筒前摆出一个发言的姿势吧。”女记者建议。

让宋恂在上千双眼睛的盯视下拍照,已经很有压力了,没想到还得按照记者的要求摆拍。

权衡几秒后,他重新站回主席台中间,握上话筒,说出了之前犹豫很久,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也许一年的成绩说明不了什么,这种发展模式也未必适合所有基层单位。但是,我们团结公社愿意做一个试点,当一个先行者,替大家尝试新办法,总结新经验。希望明年我们海浦市南湾县的团结公社还能站上全省群英会的讲台,与大家汇报成绩,分享心得,接受考验!”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时,照相机的闪光灯也将男人在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永久地定格在了相片上。

*

从主席台上下来,宋恂愣是在初春微凉的天气里热出了一脑门的汗。

这张照片真是来之不易,回家得从项小毛那里讨点好处才能勉强找补回来。

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后,萧廷芝和陈锋,以及附近的几个海浦市干部都给宋恂竖了大拇指。

萧廷芝对宋恂的表现给予了肯定,却也指出了问题。

“前面讲的都挺好的,不过拍照时说的最后那段话不对!不应该那么说。”

宋恂也觉得这样说有点太高调了,容易招人惦记。不过,当时情绪到位了,又有了第二次发言的机会,他就觉得既然机会来了,那就抓住吧。

萧廷芝板着脸说:“明年咱们肯定是站不上全省群英会的讲台的,对于这一点,说得不太好。”

“书记,咱们今年努力拼一把,也不是没可能的。”宋恂低声道。

“全省群英会是五年举办一次的,今年正好是建国二十五周年,所以按照惯例,今年办了,明年就不会办了,下一次是建国三十周年。”

宋恂:“……”

萧廷芝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与陈锋一起笑了起来。

有了主动要求拍照的事在前,搞错了会议时间这种事好像也没什么了。

即便知道自己闹了乌龙,宋恂依然像个没事人似的,每天按时按点地出席各行业的经验分享会。

南湾县团结公社的三个人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在当天散会后,与另两个团结公社的干部,一起吃了顿饭。

那两个团结公社在内陆地区,一个公社实现了80%的农业机械化,另一个公社的畜牧养殖搞得有声有色。

三个公社的干部凑在一起交流经验,相互学习,都觉得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不少启发。

不过,叫团结公社的公社实在太多了,在此后的五天里,又冒出来了两个团结公社的干部。

有了宋恂在讲台上约饭的先例,后面两个团结公社的干部上台后,也有样学样地跟大家约饭。

等到为期七天的群英会结束时,宋恂与这些团结公社的干部们已经约过三次饭了。

好在大会给他们发了餐票,大家聚到省委礼堂的大食堂吃一顿,也算是聚餐了。

返程时,代表们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坐火车回去的。经过七天的朝夕相处,他们彼此间早就已经混熟了。

所以这次返程的火车上,气氛比来时热闹许多。

市体委的刑主任抄着一副扑克牌隔着半截车厢喊宋恂,“小宋,来打牌啊,咱俩一组!”

宋恂也隔着半截车厢回:“不跟你组,带不动!”

车厢里哄堂大笑。

这位邢主任是有名的围棋高手,还是市里棋类比赛的教练,大家都以为他打牌也是高手呢,谁知道这人好像没长打扑克的那根筋,平时散会以后大家偶尔会组织打牌,这位邢主任一次也没赢过。

连宋恂这样可以打进海浦市代表团前三名的,跟他组队以后也是惨淡收场的结局。

邢主任带着单位的同事从车厢另一头窜过来,往他们旁边的空位上一坐,就直接对宋恂的领导萧廷芝建议:“萧书记,咱们来打百分啊?你跟我们小黄一组,我跟小宋一组。”

萧廷芝瞄一眼宋恂生无可恋的脸,憋着笑同意了。

打牌的时候,邢主任的嘴也不闲着,习惯跟牌桌上的人聊天。

“我记得你们公社之前还有个足球队来着,今年的比赛怎么不见他们参加呢?”

萧廷芝根本不知道公社里还有个足球队的事,扭头看向宋恂确认。

“是有个足球队,不过不是咱们公社的,是前年省海洋渔业公司瑶水支公司工会组建的球队,支公司归入生产队以后,那个足球队也就没在组织过训练了。”宋恂觉得邢主任打牌不成,主要是输在这张嘴上,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打牌上面。

“那你们得重新组织起来啊。”邢主任往外扔了两张牌,随口道,“为了迎战全运会,省里已经开始预热了,要举办省运会。咱们市的各单位都要积极参加,像是篮球足球羽毛球什么的,只要是全运会项目都要组织比赛,奖励还是很丰厚的,你们公社作为先进集体,不得积极参加嘛。”

萧廷芝对于比赛啊竞赛啊比武啊之类的,都很有兴趣。

不过,公社的社员大多数是农民,组织大家参加体育项目还是有些难度的。

“我看你们公社的那个足球队踢的还行,你们再组织组织呗。”邢主任继续怂恿,还将垫在牌桌下的一份省委下发资料的副本拿给他们看。

文教体育都不是什么被上级关注的单位,体育更是冷衙门里的冷衙门。大家的娱乐生活匮乏,正经搞体育的就更少了。

对于参加各级的运动会,市体委的目标从来不是得奖,只要能将各项目的人手凑齐就算完成任务了。

宋恂觉得让大家参加体育活动,锻炼锻炼也是好事,整天绷着弦紧张工作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在萧书记询问的时候,便点头答应,回头让海味品加工厂的技术员何旭重新帮忙组建一支足球队。

得不得奖无所谓,重在参与嘛。

几人边打牌边聊天,一路聊到了火车进站,最后一算分,宋恂跟邢主任一人输了三张粮票。

宋恂早就料到跟他组队一定会大出血,所以直接跟邢主任开口,将那份垫桌子的资料副本要过来作为补偿。

下了火车以后,他就跟萧书记二人分开了,独自搭乘公共汽车去了市图书馆。

老袁见他突然出现,还叼着烟愣了一下,看看桌面上的台历,问:“你不是去省里开会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我刚下了火车就到您这里来了。”宋恂将背包放到椅子上,翻出两包大前门拍到他跟前,“省城特产。”

“少糊弄我,这哪是省城产的?”老袁拉开抽屉,将两包烟划拉进去,又“嘭”的一声将抽屉合上。

“反正是在省城买的,给您的谢礼。”他去省群英会演讲的内容还是请老袁帮忙参详过的。

“看来这次表现不错。”老袁抽着烟笑。

“还行吧,表现中规中矩,但收获还是比较大的。”宋恂回了一句,就凑过去压低声音问,“老袁,你缺钱不?想不想搞点零花钱?”

老袁:“……”

就算是缺钱也跟你说不着啊。

不过他最近确实有点不凑手,迟疑片刻便点了点头。

“我可不弄投机倒把那一套啊!”老袁强调,“如果是投机倒把的事,你就不要开口了。”

现在的年轻人总想走捷径,走那些来钱快的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