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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就是被宋恂那小子连累了。”孟玉裁拍拍儿媳妇的手臂说,“他当初在这院儿里得罪了不少想给他介绍对象的,这会儿大家都等着看他笑话呢。他们说了什么,你不用搭理,反正是咱们一家人关门过日子,跟他们不相干。”

项小羽没什么所谓地点点头。

有几个人的眼神,她一看就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出身,没什么可遮掩的,再说她在城里已经有小洋房了,马上还会攒出来一辆小汽车,比这些人的日子过得好多了。

孟玉裁看着两个孙子从兜兜里往外掏压岁钱,在屋里找了一圈问:“宋恂跑哪儿去了?”

“他刚才接了钱小六的电话就出门了。”

宋家兄妹三人都是很久没在家属院露面的,各有各的应酬,宋恂一看他媳妇对邻居们应付自如,也就不在旁边守着了,接了电话就去了钱小六家里。

孟玉裁瞄一眼挂钟说:“看来今天只能咱们娘四个一起吃饭了,他们都是大忙人。”

说着便起身往厨房走,给孙子们弄点吃的。

家政人员早就被孟玉裁放了假,好在临走之前帮他们包了不少饺子。

婆媳俩刚将饺子端上桌,宋悦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了。

一屁股坐在饭桌前生闷气。

延安看一眼脸色不好的小姑,小心翼翼地问:“姑姑,你哭啦?”

“没有,别胡说。”宋悦否认。

“我没胡说,你就是哭了。”

项小羽瞧一眼她还泛着红的眼眶,忙问:“你刚才出去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了?一会儿让你哥帮你报仇去!”

吉安和延安也喊:“姑姑,我们帮你报仇!”

宋悦无奈道:“哎呀,我不是为我自己哭的,真没事!就是跟朋友拌了几句嘴。”

“那就赶紧洗手吃饭。”孟玉裁招呼闺女去洗手,而后又问,“你不是去看田媛了嘛,她情况怎么样?”

田媛是宋悦的好朋友,两人从小在军区大院一起长大,前几年两人的父亲都去了农场,算是一起在特殊时期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小姐妹。

不过,田家的情况与宋家不同,田媛的父亲出事以后,她妈妈就带着一对儿女跟老田划清了界限。

而且前年又再婚给田媛生了一个妹妹。

而老田像是要跟前妻比再婚速度似的,去年归队后,也火速娶了一个女护士,年纪只比田媛的哥哥大四岁。

“田媛说她要结婚了!”宋悦怏怏地说。

“她比你还小一岁吧?还不到二十呢,怎么这么早就要结婚?”孟玉裁问。

“还不是被她爸妈给闹的,两边都是家不像家的,她可能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家庭吧。”宋悦没精打采地说,“听说那男的是个排长,前途还不错,就是家庭条件不太好,弟弟妹妹一大串,老家是挺偏僻的一个山区的,我听都没听说过。”

“现在结婚确实早了一点,但如果小伙子本人不错,也是可以考虑的,老田现在复职了,再怎么样也会照顾女儿女婿。”

宋悦露出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说:“我看了她对象的相片,人长得很一般,还只有小学文化,最大的优点就是对她好,听说特别体贴,哈……”

她觉得自己的小伙伴被那个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凭这个排长的条件,除了对她好也拿不出别的什么了……

“他们家的情况,那小伙子都知道吗?”孟玉裁问。

“就是因为知道了她在家里的处境以后,那个排长还是对她特别体贴周到,田媛才想嫁他的呀!她认为这是对方看中了她这个人,而不是看中了她爸爸的位子。”

孟玉裁将放凉一点的饺子夹进两个孙子的小碗里,“嗯”了一声说:“既然都已经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了,肯定是由老田提前考察过的。老田虽然不太管孩子的事,但是在子女的婚姻大事上不会马虎的。”

宋悦还是不太高兴,觉得田媛现在结婚太早太草率了。

她们之间的通信很频繁,她早在信里知道小姐妹谈了对象,但是才谈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这也太快了!

“人家要结婚是人家的自由,做朋友也要把握分寸和界限。”孟玉裁也给闺女夹了几个饺子,话锋一转又说,“但是,田媛毫无保留地跟这个排长同志坦白自己的家庭情况,我是不太赞成的。你们以后不要学她。”

项小羽也忍不住望过去,婚前交代自己的家庭情况不是很正常的嘛。

“婚前相互了解彼此的家庭情况是正常的,但也不能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像是田媛父母再婚以后,两边都对她不闻不问的情况就完全没必要跟她的对象讲。这番诉苦确实能在短期内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同情心,但是从长远来看,对她的婚姻并没有什么好处。”孟玉裁摇头,觉得现在的年轻姑娘想法太简单了,她正好可以趁机给闺女做好婚前教育。

饭桌上的人,包括闷头吃饭的双胞胎都望向奶奶,竖着耳朵等着听她的高论。

孟玉裁将韭菜粒从延安脸上抠下来,解释道:“无论你们两口子婚后感情怎么样,家庭都是你的靠山。万一哪一天你们感情破裂了,他想伤害你就要应对你背后的家庭。如果你在娘家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男人也会有所顾忌。但是一旦给对方留下了你在家也经常受伤害而且不被父母重视的印象,对方就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不值得被珍惜……”

项小羽觉得她婆婆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村里确实有这样的例子。

有个嫂子是从外村嫁进来的,亲爹是那个生产队的出纳。刚开始婆家因为她有个出纳爹,对她还算客气,洗衣做饭都是一家人轮着做。后来她在队里跟人拉呱,对人家说她从五岁起就帮家里干活带弟弟,全家的家务活一干就是十来年。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她婆婆耳朵里,结果现在婆家里里外外洗洗涮涮的活一点点地全归这个嫂子干了……

宋悦自己家庭和睦不担心这些,但她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小姐妹。

“田媛早就已经和盘托出了,还在那个排长面前哭过一场呢。”

孟玉裁一派轻松道:“没事,回头我给老田打个电话,让他时不时地把新姑爷拉去办公室聊聊天,关心关心他。免得他真以为田媛是个没有靠山的小可怜,能任由他揉圆搓扁。田媛一心想嫁人,这小伙子的人品咱们又不了解,先防患于未然吧。”

项小羽星星眼望着自家婆婆。

晚上宋恂回来以后,她还特意跟宋恂说,以后她也要当孟团长这样的妈妈,把这番话原封不动地教给自己的闺女。

宋恂刚跟钱小六和孙卓远喝了酒,躺到枕头上就不想动了,嘴里嗯嗯地应着。

脑子里却想到了贾桂花,贾桂花在贾支书家够受宠了吧?还不是照样被姓徐的耍得团团转……

“选女婿真是一门大学问。”宋恂闭着眼睛喃喃道,“我觉得你爹可以开班授课了,以后咱们要是有了闺女,我得先去跟你爹好好请教一下选女婿的窍门。”

项小羽刚要点头,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又趴在他枕头边嗤嗤笑了起来。

这人可真行,连自夸都要拐上十八道弯。

*

七七年的年夜饭对于宋恂三兄妹来说,很不一般。

老宋和孟团长居然哪儿也没去,安安生生地在家呆了一整天!

而且老宋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然陪着媳妇进厨房做饭了!

宋恂自己就是天天给孩子做饭的,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宋恒和宋悦两兄妹却差点惊掉了下巴。

宋悦还很大不孝地想,农场可真是个“好地方”,把她爸爸改造得够彻底的……

吉安和延安小哥俩换了新环境,家里人来人往,总有人进进出出的,他们从昨天起就有点懵懵的。在奶奶家懵头懵脑地吃了两天好吃的,小嘴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直到第二天早上坐上火车去苏州,这俩孩子还跟做梦似的。

“妈妈,爷爷奶奶不跟咱们回家吗?”延安以为吃完好吃的就要回家了,全然忘了他还要去拍电影的事。

“咱们还不能回家,你们还得去当小演员呢,你不想演‘潘冬子’啦?”项小羽将他们的围脖和帽子脱下来。

孟团长心疼孙子,想给他们买软卧车厢的票。不过,这次去拍电影往返的路费和食宿费是由人家电影摄制组负担的,项小羽不好意思花那么多钱,只买了两张硬卧票。

哪怕是硬卧车票也有点超出摄制组的预算了。

大年初一的火车上没什么人,这个包厢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

吉安和延安摘了帽子就嚷嚷着想玩跳棋。

“车上没有地方买跳棋。”宋恂压着他俩背了两遍弟子规,趁着他们摇头晃脑把自己晃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将人塞进了被子里,“你们闭上眼睛睡觉,睡醒以后就能去买跳棋了。”

于是,等小哥俩睡醒以后,所处的环境又换了一个。

吉安悄悄睁开眼睛,望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一栋栋白墙黛瓦的老房子,不知道他们又到了哪里。

听到爸爸妈妈在上方谈话的声音,他就放心了,窝在爸爸怀里,继续盯着窗外看。

过了没多久,小汽车在一排外墙斑驳的老房子跟前停下,吉安被爸爸抱下了车。

望着绿色吉普车走远,项小羽小声问:“咱爸安排了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样是不是太招摇了?”

“不是咱爸安排的。”宋恂带着他们找摄制组所在的房子,“是宋恺帮忙安排的,他认识这边后勤的人。”

“你什么时候跟他见面的?”他们在省城才呆了一天半,居然也能碰上面。

“我没见到他,去跟钱小六吃饭的时候,碰到大嫂了。她邀请咱们过年的时候带孩子去串门,我不好推却,就说了要来苏州拍电影的事。”宋恂笑了笑说,“既然有人帮忙安排了,咱们就用呗。过年期间坐公共汽车不方便,有个车给咱们用,能省下不少麻烦。”

项小羽牵着睡眼惺忪的延安往门里走,哼笑道:“我又没说不用。”

他们进门的时候,摄制组的人正在进行拍摄,女主角是他们的熟人蔡晴,正穿着一身民国时期的盘扣长裙跟配角对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