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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宋恂坐在办公室里嗬嗬笑了好半晌。

韩雪松推门进来时,发现他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偷笑,便也笑着问:“老宋,遇到什么好事了?笑成这样。”

他对宋恂的称呼也是一变再变的。

刚开始是宋局,熟悉一点以后叫他宋恂,更熟悉一些后便喊起了老宋。

其实宋恂比他小了将近十岁,应该叫他小宋才是,不过他俩在单位是平级,叫人家小宋不免有些不尊重,于是只好按照机关惯例,喊起了老宋。

宋恂起身帮他倒茶,笑道:“我爱人给我打电话报平安来着,他们这届的大学生活还挺丰富多彩的。你不是刚从省城回来嘛,找我有事?”

韩雪松从省城调过来,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跑海关批文,可惜一年过去了,砚北港那边还没动静呢。

只要这个海关一天没批下来,他这个副局的位置就一天坐不稳当。

“我怎么听说岑局今年不能去广交会了?”韩雪松问,“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他好像有个什么培训要参加。我今年也没时间去,岑局要是不去,这事就得落到你肩上了。”宋恂笑着说。

韩雪松其实还挺想带队去广交会的,但这会儿还是要客气地问问宋恂怎么不去呢。

宋恂将那套海产品公司太忙的话提溜出来。

又说了石斑鱼收购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我刚让海产品公司的会计查过账,现在的收货模式损耗太大,几个养殖基地之间的距离太远了,等水产供销公司的渔船在几个基地之间走过一圈再回来,第一个基地收上来的那批鱼已经死掉了将近20%。我这段时间正打算跟三个县委商量一下,在那几个养殖基地之间建立外贸收购发运站,在那里将全区生产收购的活石斑鱼经过暂养后出口。”

韩雪松不怎么插手海产品公司的事,确定宋恂真的不想去广州,他就放心了。

又在宋恂的办公室里闲聊了一会儿,正要起身回去时,却听宋恂又问:“老韩,你还有重新回省城任职的打算吗?”

韩雪松一愣,摇头说:“出来容易回去难,咱们外贸口虽然不是什么热灶吧,但也不可能让职位空着。我刚从商检局离开,就有人顶上了。现在再想调动回省城可不好回,我都已经把我闺女的学籍转来海浦了,这学期开学正好转学过来。”

主要是他在海浦这边是个副局长,但是回了省城以后,可没有副局的位子让他坐,能有个科长当当就不错了。

宋恂理解地点点头。

等韩雪松离开了,他又暗自叹口气。

家里两个小子时不时就要问问什么时候去跟妈妈一起住。

他这些天被儿子们催得也跟人打听了往省城调动的程序。

就是一个字,难。

如果上面有单位点将,倒是可以直接将他调过去。

但是像他这样想从下面自己活动到省城去的,即便是平调,也不会有什么好职位。

老宋听说他想回省城,还“好心”地给他提供了一条路子。

可以让他去军区的军人服务社工作,那里大多是军人家属,即便他不是军人也可以接收他。

宋恂不想整天跟家属院里那些军嫂凑在一起,便婉拒了。

他还是安心在海浦带孩子吧。

*

调整了几天以后,宋恂的带娃生活已经很轻松了。

吃过晚饭他就把两个臭小子送去隔壁邢老师家下棋,让他能自己在家安静地看看书,有点休闲时间。

临近七点半的时候,再把俩孩子接回来,洗澡、听《小喇叭》和英语讲座,睡觉。

原本宋恂还要给他们讲故事的,不过自打他被托儿所的其他家长推荐了中央广播电台的这档少儿节目,他就省下了讲故事环节。双胞胎每天准时守在收音机前,听《小喇叭》里的“故事阿姨”讲故事。

《小喇叭》简直就是哄娃利器。

父子三人和谐相处。

由于他媳妇打电话来反复强调了培养文艺特长的重要性,宋恂还给儿子们买了一本儿童歌曲选集的简谱和一只口琴。

有过年少时陪妹妹练琴的经验,他是认识乐谱的,照着谱子和歌词,可以勉强教这俩臭小子唱儿歌。

托儿所里也教小朋友唱儿歌,但都是《一分钱》、《老虎叫门》、《小燕子》之类的,宋恂买的这本书比较适合五岁以上的儿童,里面的儿歌偶尔在《小喇叭》里也能听到。

双胞胎还挺喜欢唱这种大孩子的儿歌的,这两天随着宋恂的口琴伴奏,已经能完整的唱出《我是公社小社员》了。

这天宋恂躺在沙发上将袁书记借给他的《经济十讲》翻完了,瞧一眼时间正好七点半,便起身去隔壁接两个儿子放学回家。

不过,今天这两个小子并没有跟邢老师下棋。

宋恂刚被郑老师让进门,便见自家双胞胎立在客厅中央,声情并茂地为对面的观众唱着歌,两个小脑袋还随着音乐打节拍。

“我是公社的小社员嘞~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筐嘞~放学之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哎嗨嗨~哎嗨嗨~”

宋恂在门口欣赏完儿子们的演出才走进去。

吉安配合着弟弟唱完一首歌就不想唱了,不过延安的表演欲极其旺盛,观众们给他们捧场鼓掌,他就想再唱一首。

“吉安,延安!回家听广播了,明天再跟爷爷玩!”宋恂看出延安还想继续表演,但老年人睡觉时间早,再呆下去就该打扰人家休息了。

延安还没尽兴,不太想走,嘟哝道:“今天晚点回去吧,邢伯伯还说要教哥哥下棋呢!”

宋恂正在想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邢伯伯,便见一个中年人拎着两根削好的甘蔗从厨房里走出来。

“哟,宋局长,这小哥俩是你家的呀?”中年人一见宋恂便笑了。

他就觉得这俩孩子看着有点眼熟嘛,不过这对双胞胎的性格可真不像宋恂能养出来的。

宋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邢志斌。

邢志斌是体委的革委会主任,他们曾经一起参加过全省群英会和省运会,组队打扑克从来没赢过,也算是有过革命情谊的。

年初地区开会的时候,他们还见过。

“早听我爸妈说隔壁住着一个宋局长,我还寻思是哪个宋局长呢。”邢志斌咬了口甘蔗,也递给宋恂一根,“早知道是你,我就去隔壁找你喝酒了。”

宋恂接过甘蔗说:“邢老师保密工作做得也挺好的,有你这么一个当大主任的儿子,居然一点口风也没透。”

“哈哈,我们体委是冷衙门,体委的主任有啥可透风的。”

吉安头一回吃甘蔗,小心地咬了一口后咂咂嘴,就按照邢伯伯的样子将渣滓吐到手上,插话道:“我爸爸说,外贸局也是冷衙门。”

邢志斌嘿嘿一乐,在吉安的小脸蛋上掐了一把,对宋恂说:“你家这小子挺聪明的,别让他胡乱下象棋了,好好培养一下围棋吧,学好了还能出成绩。”

宋恂知道他是围棋高手,又是地区棋类比赛的教练。

但宋恂不想让孩子从小负担过重,什么都去学,最后什么也没学好。

“孩子的妈妈想给他们培养个艺术特长,我怕他们年纪太小了,学不过来。”

“我听延安说,他妈妈到省城上大学去了,就你自己带着他俩呢?”

那孩子学什么不学什么不是全由这个当爹的说得算。

宋恂赶紧给他使眼色,千万别在孩子面前提妈妈的话题。

这俩孩子想不起妈妈的时候还好,一旦想起来就开始眼泪汪汪。

见他还没领会,宋恂便轻声说:“你可别当着他们的面提妈妈,一提就哭,这段时间做梦都喊妈妈呢。”

邢志斌瞅瞅这俩三岁娃,也叹道:“孩子太小了,常年不在亲娘身边,肯定想啊。”

延安竖起耳朵听大人说话,咬着甘蔗点头说:“我们可想妈妈啦,不过,爸爸说会想办法带我们去省城住的。”

“你想调职啊?”邢志斌问。

宋恂点点头,又感慨道:“从省城往地方调好调,可是再想从下面上去就千难万难了。”

“就是孩子想妈妈这点事,哪用得着大动干戈地调职呀。”邢志斌啃着甘蔗笑道,“地区不是在组织干部去省委党校轮训嘛,每个单位都得挑一两个代表,你要是想去省城,可以参加第一批党员干部轮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