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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习兰稍稍有一点近视,而温老师讲课时用来做示范的相片都是8寸的,离得远了她根本就看不清。

“今天是户外课,不用占座!”项小羽提醒。

“啊,还真是,”廖习兰在脑门上拍了拍,“我最近都忙糊涂了。那也赶紧吧!”

户外课就意味着他们要跟着老师出门采风,可能还会正式拍相片。

学校给新闻系的学生每人每学期发一个胶卷,但是大家平时都节省惯了,开学半个月以来,大家只在课堂上拍过一两张相片,下课以后很少有人舍得用。

都想等到期末考试的时候,集中使用。

不过,项小羽并不留着那些胶片,每次老师在课堂上教过新技巧后,她都要反复练习,学校发的那卷胶片早就被她祸祸没了。

家里的那台上海牌相机项小羽没少用,深知想要摆弄明白这玩意,只靠看和听是没有用的,必须得亲自上手操作。

她一面快步往学校的人工湖跑,一面对廖习兰劝道:“既然学校发了胶卷,你就放心用吧,摄影就是烧钱的事,必须得勤加练习才行。我自己有一台老相机,学校发的那台你跟魏芳商量着用吧。”

“这不是想着节省点嘛。”廖习兰是从苦日子里趟过来的,对学校发给他们的相机和胶片非常珍惜。

“咱们已经是新的历史时期的大学生了,旧观念得改一改,开设摄影课就是为了让咱们拍出好的新闻摄影作品,咱们得趁着有老师指导的时候多交作业。要是学校发的胶片用完了,咱们就自己买嘛,不要怕浪费胶片。在工厂里当学徒工还得做坏几个零件交学费呢,何况是摄影。”

项小羽现在不用上班,还能每个月有四十来块的工资拿,所以,在给自己进行教育投资这方面非常狠得下心下血本。

她们赶到人工湖岸边时,班里的大多数同学已经到了。

温老师独自坐在凉亭里翻看着教学笔记,女生们远远望着温老师的身影,暗暗记下她今天的穿搭。

虽然大家都挺崇拜温老师的,但是温柔老师其实并不怎么温柔,大家轻易不敢打扰她。

有些男生还在背地里叫人家“温柔刀”。

项小羽觉得温老师有点像女版小宋哥,看起来就是高岭之花那一挂的,矜持又高冷。

今天虽然是户外课,但温老师给他们讲的是人像摄影。

前半堂课讲要点,后半堂课实战练习。

这次全班三十个人要同时对一个模特进行拍摄,温老师在人群里看了一圈,直接点了今日衣着最花哨的魏芳上前当模特。

魏芳正跟项小羽和廖习兰凑在一起,按照老师刚讲的要点摆弄照相机。

突然被老师点名上前当模特,整个人都懵了。

她才十八岁,是班里年纪最小的,而且高中毕业就来上大学了,没出过社会,脸皮也比较薄,被这么多人看过来,整张脸瞬间就红透了。

现在的风气还是比较保守的,除了拍景点照的,老百姓拍相片通常都是去照相馆拍的,她还从没在户外拍过相片呢,而且还是被这么多男男女女一起拍!

温老师见她磨磨蹭蹭地不出列,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疑惑,问:“有什么问题嘛?”

“没,没有……”

魏芳也是温老师的脑残粉之一,这会儿被温老师催促了,她又不敢反驳,只是脚下一直不动地方。

廖习兰低声安慰:“你不是当过合唱团的领唱嘛,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都不怕,这些只是小意思,毛毛雨而已!快去吧!”

大家都在等着她,魏芳不好意思再耽搁时间,不尴不尬地走出人群,站定在湖边的一排垂柳前。

整个人都很僵硬,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同学们纷纷举起照相机,寻找合适的角度进行拍摄。

这些人都是新手,又很珍惜胶片,一会儿埋头在取景器里取景,一会儿又放下照相机直勾勾地盯着魏芳,过了将近两分钟,一直没有按下快门的声音传来。

沈太行在取景器里看了一会儿,便略显挑剔地说:“小魏,你可以将双手自然垂放在两侧,或者换个其他自然一点的姿势,咱们的相片得拍出一些美感啊,别浪费了胶片。”

魏芳稍稍调整了姿势,不过,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站在众人面前,任人审视和打量。

在前面站了五分钟以后,她撂挑子不干了。

温老师没有阻拦,又问其他人有没有想来当模特的。

若是刚上课的时候,兴许还会有人愿意去,可是亲眼瞧见了魏芳的别扭后,就没人主动举手了。

而且这种人像摄影,有点像报纸上说的那个什么人体写生。

前两天有位学者刚在报纸上批判过,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入学以后,某些院校的某些艺术专业刮起了资本主义邪风,请年轻漂亮的女学生作为人体写生模特。

甚至还用“有伤风化”来形容这样的课堂。

温老师发现女生不乐意来当模特以后,就想将目光转移到男生身上。

然而,项小羽却在人群里问:“温老师,您挑模特的标准是什么啊?虽然小魏确实年轻了一点,漂亮了一点,但我们其他女同学也不差呀!您咋不挑我们呐?”

温老师挑人的时候,也没想太多,魏芳今天穿得最鲜亮,被她一眼就捕捉到了。

“你叫项小羽是吧?你也挺漂亮的,你上来吧。”温老师招招手。

人群里传出笑声。

“那可不行,您的第一选择都不是我,我可不能轻易答应!”

第一次被学生明确拒绝的温柔:“……”

隔了几秒,项小羽又笑嘻嘻地说:“您要是让我当课代表,我就去!”

新闻摄影课还没选课代表呢。

闻言,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要是能当课代表,他们也乐意当模特!

温老师冷淡的脸上带出一点笑意,仔细瞧了她两眼才说:“行,以后你当1班的新闻摄影课代表,先上来吧!”

项小羽欢喜地“哎”了一声,她理了理衣摆,又让附近的几个女同学帮她捯饬了一下发型,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上去。

她刚才在取景框里看过了,人工湖和垂柳的背景不怎么好看,柳条刚抽芽,不细看的话,还以为身后竖了一只扫院子的大扫把。

于是,项小羽带着一帮同学,走进了刚才温老师歇脚的小凉亭。

“就在这里拍吧。”她随意摆了一个姿势说,“你们把我拍得漂亮一点啊!到时候我要从你们的作业里,挑一张最满意的,寄给我老公和儿子!”

杨一举着自己的照相机笑道:“好家伙,不但要被老师评分,课代表也得给我们打个分!”

“那当然了,等我打完了分,女同学们可以留下我的相片,男同学拍的相片通通都要上缴!为了家庭和谐,你们可不许保存我的相片啊,小心回家被罚跪搓衣板!哈哈……”项小羽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班里十六个男生,有一半是已婚或已婚离异的,在这方面还是要注意的。

听说中文系那边有个已婚男同学,刚开学没几天就换媳妇了。

沈太行又犯了老毛病,举着照相机指点道:“项小羽,你往左边侧侧身,下巴稍微提高一点。”

项小羽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根本不听他的摆布。

“要是站在这里的是首脑政要科学家,你也让人家侧侧身,抬抬下巴呀?”

沈太行:“……”

几个女生“噗”一下笑出声。

项小羽面上笑吟吟的,嘴上却不客气道:“咱们学的是新闻摄影,又不是照相馆里的老师傅,哪里用得着摆拍呀?再说,我结婚的时候,人家摄影师根本就不挑剔位置,随手就帮我们拍了。”

当初给他们拍结婚照的是电影摄制组的专业摄像,人家真的是随手拍,对他们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如今她自己也开始摄影入门了,才后知后觉到那位摄影师的高明之处。

沈太行觉得她说得还算在理,便没再反驳,只商量道:“那你往左边一步吧,这样逆光了。”

“我要是随意乱动,其他同学又得重新调焦。”项小羽稳稳地坐着,嘴上指点道,“逆光正好呀,刚才温老师刚讲过,逆光的话就选择面部明暗反差比较大的位置对焦,你刚好可以试试在眼睛或眉毛处对焦。”

沈太行:“……”

*

时隔半个月,宋恂终于接到了他媳妇当官的报喜电话。

“挺好的,看来你在摄影课上表现不错,否则老师也不会选你当课代表。”宋恂早就听她念叨过这位高冷的温老师了。

项小羽没说她是通过当模特才被选为课代表的,喜滋滋地说:“我当了课代表以后,还给同学们当模特了,到时候如果有特别好看的相片,我就寄给你两张,以解相思之苦!”

最后这句的声音被她压得极低,生怕被后面排队打电话的人听到。

宋恂轻笑了一下说:“你还是别寄了,五一劳动节正好连着周末,到时候我带孩子去学校看看你。”

双胞胎这两天念叨妈妈的频率有所降低,但是在托儿所见到了其他小朋友的妈妈时,他们就会跟身边的小朋友说,自己妈妈是大学生,在省城上大学呢。

宋恂觉得这俩孩子也是挺奇怪的。

之前每个礼拜见一面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大的反应,偶尔半个月才能见一次,他们也只是问问便算了,爷仨照样按部就班地过日子。

没想到这次项小羽去外地上大学,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

周末的时候,宋恂带着两个孩子去袁书记家玩,偷偷跟孙阿姨说起了双胞胎的反应。

“当然不适应了,以前距离近,想见就能随时见到。”孙君华给玩出一头汗的苗苗擦了擦汗说,“如今你们都不在一个城市了,而且他俩是跟着你一起坐火车回来的,内心里就已经认定这是一种分离了。苗苗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做梦都喊妈妈。”

“那您是怎么办的啊?”宋恂想跟人取取经。

“时间长了就忘了。这么小的孩子,记不住那么多事情!”袁梅穿着拖鞋从房间里吧嗒吧嗒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