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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余生避开赵星卓的目光,像个拘谨的高中生,看着眼前的酒,片刻后,他又抬头朝大卫说:“谢谢你,大卫,你能接受我们的感情,我爸就不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这辈子绝对不会背叛他,永远不会,无论他怎么看待我。”

赵星卓的眼眶再次发红,他起初还在感慨郑余生演技很不错,但听着听着,又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哪怕只有一两句是真的,也相当让他感动。

大卫说:“我相信你们的婚姻一定能长久。 那么你是否想过,余生,未来你要如何去面对共度的生活呢?”

郑余生思考片刻,而后又看赵星卓,意思“可以说吗?”赵星卓还沉浸在郑余生刚才的表态里,他所面对的感情,从来就是奔放又热烈的,无论别人对他表白,抑或他对别人,都显得直截了当,从来没有遇见过克制又隐忍的暗恋。

也许正因如此,郑余生的话才显得十分动人。

“你说啊。”赵星卓意识到,自己也不了解郑余生,莫名其妙就决定了要与他结婚,他甚至不知道郑余生对人生的规划。

“我想…… 实话说。”郑余生解释道:“我恨透了长川,也恨透了帮派。 我的母亲因此而死,我也想为她报仇,但最重要的是,我要瓦解这个腐朽的,毫无生命力的帮派,让自己脱离出来。”

赵星卓:“!!!”

“未来如果有可能。”郑余生说:“我想解散长川,或者说,通过星卓的帮助,最终消弭掉江东的三大黑帮势力。”

赵星卓:“你从来没说过!”

郑余生:“你也没有问过。”

赵星卓:“我以为你的计划只是把咱们两家合并。”

“那只是第一步。”郑余生回答他:“接下来我不想再卖军火了,也不想用暴力去影响,干预社会。”

“很好的一个设想。”大卫适时地插入话题,说:“你厌倦了丛林法则。”

“对,野蛮,落后,黑帮制度像一群野兽。”郑余生马上说:“我和星卓不一样,我见过不少弟兄们过着他们不该过的生活,军火也给不少人造成了危害。 无论持枪法案是否通过,一个掌握了暴力武器的集团,都不该存在,人命应该被尊重。”

赵星卓简直不能再惊讶了。

郑余生又道:“但我还没彻底想清楚,是就地解散,还是通过转型的方式,来慢慢减少规模。”

“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孩子。”大卫认真地说:“你们俩之中,只能有一个理想主义者,必须有一个人愿意令手上染血,否则等待你们俩的,将是地狱。”

“你呢,星卓?”大卫又问:“你们俩的目标是否一致?”

赵星卓说:“其实我最开始也想过,但我的态度,也许比余生更温和一点。”

郑余生扬眉,看着赵星卓,意思你也是这么想的?

“嗯,是的。”赵星卓点头道:“我考虑得更多的,是如何转型,毕竟赌博令太多人倾家荡产,虽说它建立在贪欲的基础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把我的思维搞得太混乱了,余生!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爸爸,你说得对,我先前虽然没有仔细想过自己未来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你帮助我拨开了迷雾,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想像妈妈,像余生的父亲那样,当帮派首领了。”赵星卓最后道:“我也许会…… 我和余生会去做点其他的事,在解决了这一切后,我们会去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

赵星卓其实对成为黑帮老大不感兴趣,当下的他只是没有选择,但令他震惊且重新认识郑余生的一点是,今天他才知道,郑余生居然也是这么想的!

“你现在就可以做自己。”郑余生说:“待在欧洲不回去。”

“私奔吗?”赵星卓笑道。

“那么,现在我有最后一个问题。”大卫说:“这关系到你能从我这里获得多少帮助,你将如何对待你的亲弟弟景良?”

赵星卓沉默片刻,而后说:“爸爸,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不。”大卫说:“不早。 你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未来不过是一个取得它的过程而已,我会调动在江东所有的资源来帮助你俩,前提是,你必须先回答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一刻,赵星卓与郑余生都知道了必须回答的内容。

“我知道正确答案。”郑余生说。

“我也知道。”赵星卓只是不想说,他注视着大卫的双眼,说:“爸爸,一定要这样吗?”

“你能做到。”大卫说:“而且你必须做到,否则等待你的,将是全盘失败。”

郑余生说:“我会替星卓去杀掉他。”

“不。”赵星卓马上道:“不行,那是我的责任,我……”

景良是他的亲弟弟,但他已经差点杀掉赵星卓了,那天在废旧厂房里,他丝毫没有怜憫之心,赵星卓知道他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爸爸,你……”赵星卓实在无法理解父亲,通过这番交谈,大卫的轮廓显得更模糊了,他仿佛藏身于一团迷雾之中。

“我可以告诉你。”大卫说:“景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误,现在我把修正错误的机会交给你们,无论是你,还是郑余生,你们都要去除掉他,让他去朝天父报导,这是我帮助你们的,唯一的交换条件。”

赵星卓心想如果景良知道这番对话,也许他会精神崩溃?他本以为父亲的为难在于无法抉择,大多数父母都是如此,他们哪怕再偏心,也绝不会帮助大儿子杀小儿子,更多的则是两不相帮。

大卫却是如此地爱长子,而厌恶次子,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想冒昧地问一句。”郑余生说:“你为什么讨厌他?他也是你的儿子,对吧?”

“他像个疯子。”大卫说:“从襁褓时期我就对他产生了厌恶,长大之后通过我自己的情报渠道,我得知了一些他的所作所为,那些你在外求学时所不知道的,包括他对生命的漠视,以及对家人的背叛,令我生出了除掉他的决心。”

“他找过你吗?”赵星卓问。

“就在一个小时前。”大卫说:“我的答复很清晰,在哥德人里,继承者享有对父族绝对的权益,一旦家族利益相冲突,父族将全无保留地协助继承者。 这是我们的传统。”

赵星卓知道对某些民族而言,倾尽资源去培养的长子,才是家族的真正继承者,他们从小到大都接受继承人教育,而次子往往充当保险栓的功能,以防一旦长子因意外死亡,家族仍有机会。

但大卫除掉景良的决心与态度,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

“我明白了。”赵星卓说。

“刘禹勋不过是个外人。”大卫起身,说道:“随便你如何处置,但只有景良,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我授权你,用这把枪。”

大卫将一把手枪放在桌上:“我予以他生命,现在,以生父的名义,授权你取走他的生命。”

郑余生把枪收起,大卫又说:“三天后你将收到一封邮件,回抵江东,到邮件的指定地点去,有人会接应你,为你提供所有你有需要的情报,协助你取回家族控制权。”

“但务必记得,那只是你走向未来的第一步。”

大卫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赵星卓与郑余生回到二楼,舞池里的宾客已经接近最后尾声,并纷纷朝着三楼移动,参加深夜拍卖会。

“我要整理下思路。”赵星卓今夜得到了突破他过往几乎所有认知的海量信息,他只觉得父亲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他甚至没有朝他叙旧,说说母亲,大姐与景良,他们甚至不像父子,更像合作伙伴。

他的每一句话里都蕴藏着想让赵星卓知道的信息与情报,但在交谈当时,赵星卓几乎无法多想。

“嗯。”郑余生与赵星卓一起站在二楼栏杆前,他始终搜索着宾客们。

赵星卓:“你说的都是心里话吗?”

“是的,都是实话。”郑余生随口答道。

赵星卓:“我说你想解散长川的那些……”

“是的!”郑余生重复道:“今夜我向你爸爸说的,都是实话。”

郑余生认真地看着赵星卓,赵星卓与他对视,叹了口气,心绪极度混乱。

“你不相信?”郑余生说。

“没有……”赵星卓最介意的,一是那句:“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分不出谁是敌人,谁才是爱你的人。”

二是:“…… 包括他对生命的漠视,以及对家人的背叛,令我生出了除掉他的决心。”

所以这意味着景良串通敌人,谋杀了他们的母亲?

“我忘记问他杀手是谁派来的了。”赵星卓低声说:“他一定知道。”

郑余生:“他不说,就是觉得你没必要知道,或者不影响。 你很在乎这点?”

“好吧。”赵星卓只觉得与父亲谈完,更加一筹莫展了,就在此时,郑余生接到了黄锐的电话。

“杀手还在找你俩。”黄锐在电话里说:“下楼,不要待在二楼那个位置,太显眼了。”

郑余生拉着赵星卓,从一侧隐蔽的楼梯匆匆下楼。

“你喝了多少。”赵星卓小声道:“酒气太重了。”

“我没有喝醉。”郑余生始终保持着警惕,说:“快!到后面来!”

杀手正在四处追寻两人的下落,郑余生与赵星卓飞快下台阶,两人稍微侧头,几乎与他错身而过。

杀手马上回头,郑余生却与赵星卓转到大厅拐角后。

歌手开始演唱第一时段的压轴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