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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眼,朝着叶念文点头:“我明白,对不起。”

“我们走吧。”

林枫看叶思北情绪稳定得差不多,领着她和秦南叶念文一起上楼。

到了门口,林枫让三个人坐下先等,自己进去和检察院的人确认情况。

坐在长椅上时,叶思北一直在轻抖。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那段录音一直在她耳边回复。

如果范建成只录了中间她被迫主动那一段,官司还能赢吗?

今天之后,她说她不自愿,还有人信吗?

大家要怎么看她?一个诬陷他人的小三?

甚至于,她开始怀疑,没有从头到尾反抗的强奸,算强奸吗?

其实,她是不是默许了范建成的强奸呢?

这些念头将她包裹,如果不是脸上的疼痛提醒着她,她可能已经起身走了。

秦南察觉她的挣扎,他站起身,半蹲在她身前。

“思北,”秦南深吸一口气,他握着她的肩,逼着她朝向自己,“你看着我。”

叶思北抬头看她,秦南的目光很平静,他像是扎根在土里的大树,风雨不动。

这双眼睛吸引她,让她慢慢平静。

“你已经走这里了。”

他开口:“你想想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她怎么过来?

她曾经已经走在死亡门前,她无数次质问自己对错,她夜夜拷问自己的行为,然而每一次答案,都告诉她,她得来这里,得来揭发这个恶行,来让应该付出代价之人付出代价。

于是她从天台上下来,和父母对抗,和弟弟争执,一遍一遍口述自己的经历,遭受所有人的议论、窥视,被犯罪之人骚扰、威胁,她一家人都失去了工作,为此饱受羞辱。

她走得如此艰辛,才走到今天。

“你没错。”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告诉她:“他有罪。”

“把有罪之人送去惩罚,让他对你道歉,对你说对不起,这才是这个世间应该做的事。”

“任何音频、照片、视频、人言,都掩盖不了真相。”

“叶思北,他有罪,你没错。”

两人静静对视,叶思北眼泪落下来。

“叶思北?”

会议室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声:“麻烦您进来一下。”

叶思北听到这声唤,她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情绪。

秦南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叶思北点头。

“我可以。”

她不知道是告诉秦南,还是告诉自己:“我可以的,你别担心。”

说着,她站起身,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很多人,张勇给叶思北介绍,这些都是审查她案件的检察院公诉部门的人。

叶思北点点头,坐下来,对方拿了笔录和她一一核实,最后又再一次问她:“叶小姐,您确认是对方强迫你,你要起诉是吗?”

听到这话,叶思北吸了吸鼻子,她点头。

点头后,她又怕对方不理解,抬起头,再次确认:“对,我要告他。”

和检察院核实完所有相关证据,确认自己的意愿后,叶思北由和来时一样,由警方护送着回去。

叶念文带着黄桂芬和叶领从后门上车回家,上车之前,黄桂芬抓住叶思北的手,她想说点什么,又笨拙不知如何开口。

叶领催促她:“走吧,思北还要回去休息。”

黄桂芬深吸一口气,她重重捏了叶思北的手一下:“走到这里,就不能退了。”

“思北,”黄桂芬抬眼看她,“其实你说得也没错,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走下去的。”

“熬一熬,”黄桂芬抬手拨开落在她眼前的发丝,她可能是在场所有人里,最能体会叶思北痛苦的人,她含泪看着她,“思北,熬一熬,就过去了。”

叶思北不断点头,她哽咽,说不出话。

黄桂芬伸手出去,重重抱了一下她,转身上了车。

车往外面开出去,记者纷纷追逐着面包车跑去,叶思北和秦南在后面上了张勇的车,张勇带了一个同事,看见记者少了,赶紧开着车带着两个人出去,一路开回两人家里。

他们家门口也围上了记者,张勇和同事一起送着两个人送上楼梯,然后堵在楼梯口,同事打电话让派出所派警察来过来帮忙,张勇站在楼梯口大骂:“你们记者为了点新闻疯求了?谁他妈再上来老子抓谁!”

“这位警官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新闻报道你还要抓人?”

“你新闻报道?你叫骚扰当事人,叫袭警!”

“真相只有被验证才叫真相,”一个记者高喊出当初张勇也这么认为的话,“你们警方应该安排一个发布会,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也不用这么蹲啊!”

警方和记者在楼下吵吵嚷嚷,叶思北被秦南拉着进屋。

他们一进屋子,狭小的空间就别他们身上秽物的味道填满。

叶思北路上已经平静下来,她好像把自己和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周边一切和她没有关系,他拉着她往哪里走,她就往哪里走。

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先去洗一下吧。”

秦南转头看她,叶思北站着不动,秦南有些难受,他没多说,搬了个凳子来,让她坐下,替她脱了鞋,帮她换上拖鞋。

叶思北垂眸看这个半跪在自己身前做事的男人,她注视着他,审视着他。

秦南替她换了拖鞋,就去房间里为她找换洗的衣服,挂到浴室里后,他走出来,看见叶思北还坐在椅子上,他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起身。

她像游魂一样被他带到浴室,他拿下花洒,低头调整水温。

花洒上的水冲洒在他手掌上,热气升腾起来,整个浴室被水汽晕染,她站在不远处,隔着水雾看这个人。

“听录音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叶思北突然出声,秦南僵住,水声哗啦啦作响,却不能遮掩她的声音半分。

“恶心吗?”

“没什么。”秦南缓过神,找回理智,“我没觉得有什么。”

说着,他把花洒挂上高处,有些狼狈低头:“你先洗吧。”

“你没怀疑过我吗?真的一点都没介意过吗?”

叶思北固执询问,秦南低头不说话,他似乎极力在克制某种情绪。

叶思北走向前方,走向他,在他面前停下。

水落在她身上,淋湿她的头发,她周身。

她慢慢仰起头,看着秦南。

“你真的会爱我吗?”

她问。

秦南控制着隐约颤抖的肌肉,艰难抬头,他看着她,水已经浸透她周身,她和他一样,被恶臭包裹,被黑暗笼罩,满身污秽,犹如烂泥。

她是在问他会爱她吗?

秦南眼睛里有了水汽,他看着这个人,清楚知道。

她不是在谈爱情。

她是在求证,求一个答案告诉她,哪怕发生了这一切,她都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爱人,被爱,平静度过余生。

秦南试图开口,他轻颤着唇,想要给她答案。

可那个字太沉重,他始终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这个答案,他能不能给。

他一瞬间仿佛看到自己少年时光。

他看着自己背出书包走出学校,杨老师在后面追着他。

“秦南,你会后悔的,你留下来啊,留下来啊!”

他躺在车底,费力拧着螺丝。

他浑身被泥污沾满,在夜里偷偷拨通从老师那里打听到的电话号码。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喂,你好?”

他不说话,对方就会多“喂”几声,接着就有人叫她的名字:“叶思北,上课啦。”

他终于才开口:“不好意思,打错了。”

那时候他以为,他身在泥潭,就可以高举明月。

可是费尽心机,却也连明月都举不住。

秦南在水雾里红了眼,叶思北笑,在她荒凉又讽刺的笑容落入眼中那一刻,他猛地上前,一把捧住她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水从头顶喷洒下来,将所有污垢清洗,他们紧贴在一起,温热的水从头顶拍打下来,浇灌他们周身。

他们拥抱,接吻,饿狼一般撕咬对方,脱下对方衣服,好像要把双方揉入骨血。

所有动作都会让她想到那一刻,屈辱,恶心,疯狂。

可是她死死抓着他,她不放手。

她像是一只被困在牢笼中得巨兽,用尽全力和这个世界挣扎。

于疯狂中沉沦,于苦痛中爆发。

直到一切归为终结,她坐在洗手台上,与他静默相拥。

“思北,”他握着她得肩膀,低声告诉她,“性有时候表达的是凌辱,但有的时候,它也表达爱。”

听到这话那一刹,那些压抑的、恐惧的、对这件事的羞耻与惶恐倾泻而出,叶思北大声哭嚎,秦南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他的温度从额头抵达她的额头,他声音很轻,带着少有的温柔和沙哑。

“我爱你,叶思北。”

也许你我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份爱从何而来,但没有关系。

世界或许荒诞无常,但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我爱你,这是无能的我,在这个世界,唯一能给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