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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枝气到极致,已经哭到气儿都匀不过来,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找,口红,眉笔,粉饼,东西太多一时找不着,反而洒落一地。

脆弱的情绪在这一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点点外因,都能击溃所有。黎枝一股脑儿地把东西砸去宋彦城身上,“你是觉得自己很亏是吧?用不着,这是我给你的补偿,开个价,姐现在有钱,够不够?够不够?!”

她把钱包翻开,抽出银行卡,通通丢向宋彦城的脸。

宋彦城默然的这几分钟,脾气像潮涨潮落,理智回来了几分。黎枝的伤心欲绝那样真实,每一滴眼泪都像烧滚的水,落在他心上。

差一点,他就忍不住向前。

黎枝拿起手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门关。

嗡嗡声在耳边飞旋,之后,骤然的安静编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把宋彦城的心脏罩住,暗无天日,狠狠收紧。

他缓过神,终是慢慢低下头,忍了好久的泪,还是没让它落下来。

他抬手,手背抹了一把,然后给季左打电话。

季左接得快,“宋总?”

宋彦城张了张嘴,两秒钟,他甚至说不出一个字儿来。哪怕开了口,声音也是变调的,“她刚下楼,你跟着她,别让她出事。”

——

晚十一点半。

为工作方便,毛飞瑜这些日子吃睡都在工作室。整理完文档,他这一天才算得了闲。手机终于不再有连绵不断的业务电话,他也能登微博看看。

毛飞瑜直接点进热搜页面,【黎枝小号】的话题仍高居前列,他靠了一声,浏览一遍后,虽然内容上没有什么能对黎枝构成负面影响的信息,但他心里忽然惴惴不安,这份感觉来得十分邪乎。

这时,门铃响了一下。

毛飞瑜以为自己幻听,但还是去开了门。

黎枝那张被泪糊满的脸出现在眼前,眼线花了,口红也糊了,全然一个落魄女明星的可怜模样儿。毛飞瑜倒吸一口凉气,拳头握得咔咔响,“我草!谁他妈欺负你了?!”

黎枝蹲在地上,头埋进膝盖,痛哭流涕,语不成调地哽咽,“银行卡能补办吗?”

毛飞瑜:“……”

——

季左给宋彦城回了电话,告诉他,黎枝回了毛飞瑜那儿。他语气迟疑,“宋总,您和黎小姐……”

宋彦城没答,直接挂了电话。

自这晚后,季左一直联系不上宋彦城,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去温臣公馆直接敲门也无济于事。季左后怕,没有犹豫,找上了孟惟悉。

“公司一堆事等着宋总拍板,但他跟失联了一样。”季左是真担心,“抱歉,孟总,实属无奈才会打扰你。”

季左跟了宋彦城小十年,赤胆忠心,是真的替他着想。

孟惟悉当天就从北京飞来海市,司机候在机场,孟惟悉上车后,直接说去温臣公馆。敲门不开,他直接叫来维修工,锤子电锯一应俱全,吵吵嚷嚷大动干戈的气势。

孟惟悉手段狠厉,看了看手表,二话不说,吩咐工人拆门。

终于,电子锁叮的一声响,门开了。

宋彦城头发乱成一团,衣服还是那日的衬衣,皱皱巴巴挂在身上。他脸色如死人,目光阴鸷不耐,“你有病是不是?”

孟惟悉对秘书眼神示意,秘书便支走工人师傅。他进门,嫌弃道:“你这屋子味儿都馊了,能不能开窗透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命案了。”

宋彦城拿起烟,不耐烦地点燃,仰躺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孟惟悉皱眉,“你怎么回事儿?跟黎枝吵架了?”

宋彦城吐出一口烟,在烟雾里眯缝了眼睛,一开口,烟嗓低沉,“分手了。”

孟惟悉:“???”

宋彦城呼吸仍是乱的,“他把我当替身!她那个死去的初恋的替身!”

震撼孟惟悉全家,“这姑娘这么酷的?可以啊!”

宋彦城一个打火机丢过去,“你他妈想死!”

孟惟悉这几天在北京参加各种会议,审议明年的影视项目投资,忙得脚不沾地。微博上发生的这些事他自然不了解。听了个大概,他也沉默了。

小号是黎枝的,狡辩不得,内容也是真的,三年来,黎枝的真实生活都摆在那儿。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最真情流露的,便是这位初恋。

孟惟悉太了解宋彦城,看着大度通透,万恶近不了身,实际上,骨子里敏感多疑,乱七八糟的成长环境刺激下,人也变得薄情淡意。

黎枝那些过去,无疑是刀尖扎心,扎自尊、扎感情、扎破他的骄傲,直接把宋彦城给扎趴下了。

黎枝虽好,但孟惟悉的心还是向着哥们儿的,总帮外人说话不够义气,瞧宋彦城这落魄状态,也甭指望什么说道理。孟惟悉说:“行了,别装死了,陪你出去喝两杯。”

老地方,盘丝洞。

魏律师和齐明都到齐了,先是麻将陪玩,三人串通一气,都给宋彦城喂牌,故意让他赌场得意。但宋彦城不在状态,三个人作弊让他赢,他都能输,最后牌一推,好大的脾气。

三人面面相觑,使了个眼色,齐明站起身,哈哈大笑,“来,城儿唱歌!我们唱歌!”

孟惟悉:“……”

猪么?

哈哈大笑是几个意思?

他无语,心说,没动过真感情的男人果然不适合安慰人。他亲自出马,走去宋彦城边上,划燃火柴替他点烟,“我理解你,能给的,该给的,你都给了。黎枝这些事儿确实足够伤你心。”

宋彦城狠吸一口烟,以缭绕的烟雾掩饰失落的神情。

孟惟悉拍拍他的肩,“但有一说一,那是她以前的生活。她二十多岁的女人,谈恋爱,交男朋友,有点过去太正常了。你不能要求她的历史如白纸啊,这对她不公平。再说了,你非要拿这个掰扯,你年少无知的时候,不也喜欢过明熙吗?”

顿了下,孟惟悉凑过去,压低声音,“你不会有处女情结吧?”

宋彦城猛地踹了脚沙发前的茶桌,“毛病!她本来就是我的!”

孟惟悉笑得风流倜傥,直击关键点,“你当初找她,不也是想利用她争家产吗?我要是怀疑你现在对小梨子的感情也是儿戏,你舒服么?——城儿,做男人,不能太双标的。”

魏律师在旁一唱一和,“噢哟,惟悉你说得太难听了,彦城怎么会双标?规矩他说了算,他说错就是错,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孟惟悉心领神会,顺着话旁敲侧击,“你可真是一个人渣。”

这两人的戏台子,宋彦城当然听得懂。他摇摇头,声音缓而沉,“她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

齐明不了解始末,“像谁?”

宋彦城低了低头,心如死灰,“她初恋。”

齐明、魏律师:“……”

换做任何人,这都跟一场笑话似的。还有什么,比错付真心,自以为是更难过的呢。你说你爱我,其实是爱我身上的那个影子。我对你全部的好,都不过是替代品。

宋彦城嗓子被烟熏得嘶哑,“她根本不是真正爱我。”

齐明震惊得差点摔杯子,反应过来后,冲孟惟悉发火,“你有病啊,不早点告诉。小梨子怎么可以这样,太不厚道了吧。”

魏律平日最爱插科打诨,现下也不忍再开玩笑了。他朝齐明小声,“少说两句,别刺激他了。”

齐明:“行了,知道就知道了,及早止损,也是你眼光挑,非要她。忙得跟超人似的,有什么好?做个爱都要提前约,糟心。”

魏律服了,“越说越扯蛋。来来来,喝酒喝酒,不想这些破事儿!谁的歌啊那点的,没人唱我唱了啊!”

这个包厢是盘丝洞最豪华的一间,基本上属于他们四人的专用。长长的贵妃椅,宋彦城岔开大腿,坐没坐相,瘫在其中歪七扭八。他靠着椅背,仰面朝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怔然发愣。

齐明和魏律是两个闹腾的,豁开了陪他,拿着麦克风飚歌,声音嘹亮,五音不全,惹得孟惟悉一串滔天京骂:“难听不要钱啊,明儿就去看耳科!”

他们点了很多首歌,港风旖旎摇曳,八十年代的MV在宽尺屏幕上宛如隔空对唱。四大天王的轮番来,风情摇摆,演唱会版本自带欢呼呐喊。

几支舞曲激昂,最适合燥热气氛。声嘶力竭中,淡忘所有不愉快,自我麻痹里,那些痛苦与无解短暂隐身。宋彦城窝在贵妃椅里,如烂泥。眸如深海,麻木地盯着屏上字幕。

跳动的眼,变幻的光影里,是他燃烧的执念和不甘心。

直到下一曲切换,终于不再有兄弟几人妖魔鬼怪般的胡乱唱音。悠扬深远的前奏如大雨,浇头而下,清场了所有胡闹。这首歌,孟惟悉接过麦克风,挺直脊梁坐在吧台边。

相比另两个,孟惟悉的声音已算飞泉鸣玉。

大约是同病相怜、心心相惜。他一开嗓,宋彦城的眼皮终于有知觉般,轻轻抬了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