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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青婉敛了先前目光,又朝卓青道:“卓叔叔,我尚有一事找你,关于衢州染料之事。”

石怀玉便见卓青面露难色。

的确,这大半年来,衢州山洪过后,染料的成本至少上涨了十倍有余,而染料之事向来被几家垄断,衢州山洪后,形势明明得缓,几家却好似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一直维持着高暴利,本就诸多诟病。

燕韩国中许多商家都宁肯绕开国中这几家染料巨头,去临近几国拿染料,成本核算下来也差不了几分,反而不会捉襟见肘。

洛家亦是如此。

所以要问卓青,他近来最头疼的,也莫过于此。

故而听洛青婉一提染料之事,卓青也知避不过去。

几人随洛青婉上前,却见案几上依次摆放了各色颜色的花束。

“前些日子去彦县,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凤子花,颜色艳丽,姹紫嫣红。听旁人说,若是衣裳和手心染了些许,不及时洗掉怕是会留痕迹。我想这应当是绝好的染料,只是不知能否持久。丰州闭塞,正好不为人知,我也是恰好遇见才突发奇想。正好今日卓叔叔来,不妨找人私下验证,若是能用,便是只这风声传出,就能改变现有染料市场的格局,我们也自然不必捉襟见肘了。”

“当真?”卓青上前,这凤子花只有淡香,掌心摩挲后,果然有了印迹。如法炮制,衣袖间也染了颜色。只是这颜色并不纯正,也不好看。

卓青却眼眸微动:“东家,我这就让人去试。”

第002章同喜同喜

燕昭五年,九月二十,大晴。

黄道吉日,宜嫁娶。

建平侯府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当初,建平侯要迎娶首富女儿的消息传出,只用了不到五日便传遍了燕韩国中的大街小巷,成为全国百姓茶前饭后的热议谈资。

早前都晓建平侯府穷,只是没想到穷到了这个地步。

也有道建平侯这回为了丰州百姓算是壮士扼腕了。

反对声自然也有,扼什么腕,分明是人洛家一心想要扶贫,这才让建平侯有机可趁,否则以建平侯府的条件,想娶首富家的女儿,人家还看不上呢!

……

总归,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建平侯府,因着这场联姻,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

要不是这场婚礼定得仓促,怕是国中大半的王孙公子哥都要挤着去丰州观礼的。

其实到盛明远这一辈,建平侯府就盛明远一根独苗了。

先侯爷夫妇过世得早,盛明远顶上就只有一个远嫁的亲姑奶奶尚在(不是亲姑姑,是亲姑奶奶)。也亏得有个亲姑奶奶不时救济,否则以丰州的收成,建平侯府上下一百多口恐怕早就饿死了,还从何处来的粮食救济灾民?

所以,亲姑奶奶才是见建平侯府的衣食父母。

照说盛家就这么个长辈,盛明远成亲的大事,她自然要来做主的。

但丰州和扁州隔得实在太远,这亲事又准备得仓促得很,亲姑奶奶本就年纪大了,九月二十就是大婚,她根本来不急赶过来。亲姑奶奶心中愧疚,只能借着侄孙大婚的由头,包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大红包,又置了不少新婚的用度遣人送到丰州来。

光是姑奶奶的礼金便可解燃眉之急。

“姑奶奶说了,成家方可立业,侯爷的亲事是大事,这么匆匆忙忙已经算是仓促为之了,更不能草草了事。这个时候还愿意嫁到我们侯府来的姑娘不多了,请侯爷要好好珍惜。”楼兰语气平铺直叙,心中却是腹诽道,姑奶奶哪里知晓他娶的是首富家的女儿?

等届时知晓了,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先过了眼下这关,改日再亲自去给姑奶奶拜谢。”盛明远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楼兰叹了叹,也只能如此了。

现如今,建平侯府上下吃饭都成问题,当差的总共也没几人。楼兰既是司库官,也是盛明远的跟班,侯府的大小事宜都要照看着。不拿工钱,净操心。

整个婚事,侯府这边都是楼兰在筹备操持。

量身定作喜袍,布置成亲新房,再加上这侯府上下的火树银花,张灯结彩,宾客用餐的器皿,样样都要人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如今侯府都穷成这模样了,还能想着给他的婚事打理得这般周全,盛明远感激:“楼兰啊,算你有良心。”

楼兰尬笑,摊手道:“不敢当,我们侯府连米都没了,怎么会有闲钱布置这些呢?都是新娘子那边出钱办的罢了。不管我们建平侯府如何落魄,可对方毕竟是国中首富,若这婚事实在太寒碜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盛明远嘴角抽了抽。

楼兰轻咳两声:“侯爷,宾客到了。”

离拜堂的吉时还有些时候,但堂中的客人已经陆续到了。

来人见了他,远远就开始道喜。

盛明远眯了眯眼,这哪是来贺喜的?分明是特意风餐露宿再加跑死了几匹马才能赶得及来丰州看他笑话的。

“不接。”盛明远掉头。

楼兰将他拉回来:“人都到了,礼金便到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侯爷,人都娶了,还怕他们几个?将就些。”

盛明远回头,换了一脸阳光明媚。

先上前的是长安君:“盛兄,听他们说你要娶首富洛家的女儿,我简直不敢相信,一定要亲临现场看看,盛兄,你果真勇气可嘉,肖某佩服!”

盛明远咧嘴笑笑:“长安君谬赞,长安君你为了看个热闹,不惜跑了千余里路来我建平侯府,盛某才是佩服。楼兰,记礼金。”

(死鸭子嘴硬,看你待会儿笑不笑得出来。)

排第二的是永安侯:“盛兄,听闻你喜得娇妻,恭喜恭喜。”

盛明远呲牙:“同喜同喜,楼兰,记礼金。”

(→_→,就你嘴臭,同喜个屁,谁要娶这么丑的。)

最后是信源君:“盛明远,大家同朝为官,你若是真有难处,同我们几个说声,我们几个接济你一时半刻也无可厚非,何苦作践自己,屈尊去娶洛家的女儿?”

盛明远眉头微微拢了拢,继而阴郁一扫:“多谢段兄救济,楼兰,礼金记五倍。”

(真是穷疯了!没得治了。)

……

好在除了这些个特意来碍眼,倒是来了一帮丰州百姓。

听说侯爷今日大婚,不少丰州百姓都来了建平侯府送祝福,礼单有鸡蛋,挂面,烧饼不等,听得盛明远很是感动。

丰州百姓始终是爱戴他的,可转念一想:“不都旱灾了吗,怎么还有鸡蛋挂面烧饼送?”

楼兰摊手:“大家都说了,礼单先上,实物先欠着,等日后有了再还也不迟。”

盛明远满头黑线,那说一声便是了,还大老远得一堆涌来做什么?

“自然是蹭喜宴的呀,侯爷您也知道,丰州大半都在旱灾,有肉吃的地方不多。”

“……”

不多时,府外传来连串的鞭炮声响。

报喜的小厮上前,侯爷,新娘子花轿到了,请移驾府外迎接。

楼兰打赏。

照说盛明远作为新郎官,应当亲自去朗州接新娘子,但事出有因,洛家远在朗州,婚事又办得急,新娘子就自己来了。

侯府外,鼓瑟吹笙一浪高过一浪,鞭炮声阵阵,还有围观百姓的欢呼声。

盛明远有些懵,印象中,建平侯府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见了他出府,围观的丰州百姓都争相招呼。

“侯爷大喜!”

“恭喜侯爷!”

“侯爷和夫人百年好合!”

能入府观礼的毕竟是少数,大多丰州百姓只能在侯府外祝福。这条长队密密麻麻排得少说也有整条街巷了,许多百姓根本挤都挤不过来,更看不见盛明远,只是听到前面的人开始喊侯爷,便也跟着高呼起来。

“侯爷新婚大吉!”

“侯爷夫人早生贵子!”

这场景,竟看得楼兰都有些感动。

这些年,除了讨粮,他还没见过丰州这么多百姓呢!

这万人空巷来给建平侯府道喜的盛况,国中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盛明远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新郎官,还愣着做什么?快扶新娘子下轿呀!”喜娘提醒。

新媳妇过门,新郎官要牵新媳妇儿的手下轿,而后背新媳妇儿跨火盆入府,寓意趋吉避凶,变祸为福,求兴旺蓬勃的好兆头。

下轿了!下轿了!

前排的长安君,永安侯,信源君等人,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都听说首富家的女儿洛青婉相貌丑陋,体态臃肿,举止恶俗,可都是“听说”而已,见过真容的其实没几个,可越是如此越是好奇。

谁会千里迢迢来看他盛明远成亲?!

都是来看洛青婉的!

围观的百姓也拼了命把脑袋往前凑。

都听说侯爷娶了个有钱的主母,这往后的日子丰州算是有盼头了。故而这丰州百姓的围观队伍从城外排到城内,城内排到建平侯府,都盼着来看一看这未来主母的风姿。便是看不到,也要挥挥手送上两声祝福,反正建平侯是朽木已经指望不上了,可日后还得指望主母呢!

所以虔诚得站了一路。

喜娘上前递喜挑。

按习俗,新郎官要用喜挑挑起花轿前的帘栊,将新娘子迎出来。

盛明远从善如流。

周遭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花轿前的帘栊被挑起,露出一道身着喜服的纤盈身姿来。

盛明远与楼兰面面相觑,不是说……

难道是傅大人那边传错话了?

不是体态臃肿,力大如牛吗?

楼兰:我怎么知道?不过你看那边旁边几位,比侯爷你更吃惊才是。

盛明远瞥了眼长安君,永安侯和信源君几人,几人下巴都险些惊掉。

盛明远顿觉这亲事也不如想象中那么遭。

“夫人,小心脚下。”他伸手。

凤冠霞帔下,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来,青青葱葱,莹白如玉一般。

盛明远微怔。

喜娘提醒:“新郎官背新娘子跨火盆。”

盛明远照做。

火盆跨过,围观百姓都鼓掌叫好。

跨过火盆就要入府了拜堂了。

洛青婉在他背上安静靠着,双手顺着他肩膀撘下,轻柔的呼吸将好吐露在他颈肩间,这股暖意柔和润泽,犹如清醇的甘露一般,顺着他的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盛明远后背僵了僵。

他忽得想起了一件正事,目光便瞥向一侧的楼兰。

—— 交杯酒里,蒙汗药是不是下得有些多了?

楼兰嘴角抽了抽。

—— 谁非说要蒙倒一头牛的计量才有安全感,否则打死都不成亲的?

盛明远:(⊙o⊙)…

这头尚且来不及多想,司仪官已高呼:“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只要想,有的是人愿意承洛家的人情。

洛青婉又道:“除了抬高药价这条之外,附近很有可能意境没有能用得上的药材了。”

“如何说?”石怀玉跟同上前。洛青婉俯了俯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地图上某处:“据说这次疫情是从水合县开始的,当初水合县的父母官想一力掩盖此事,结果等到疫情集中爆发时,实在拦不住,大量流民便开始涌到桃核镇,算算至少也是两三个月间的事情。这么大范围的灾情,水合县即便想掩盖,也会先动用附近的资源先行救治。”

洛青婉继续道:“石叔叔你看,水合县往南就是桃核镇几镇,也就是此次丰州染上疫情的几个镇。再看水合县往东,至少有上百里山路才能通到其他城镇;往西要横渡整条金水河,金水河水流湍急,靠近水合县的地方因有暗礁和漩涡,不易停靠船只。也就是说,除了南边临近的丰州几镇外,水合县往东往西均走不通,那当时疫情能用得上的药材便都应当来自水合县北边的三个州。”

换言之,水合县北部三州,应当都没有药材了。水合县去遂州地界,遂州都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药材给丰州?

发生疫情时,比抬价更可怕的是连药材都没有。朝廷此番物资尚未下拨,盛明远同傅云峰虽赶去了桃核镇,可一旦手中救急的药材用完,短时间内疫区是筹不到药材的。

疫区筹不到药材,便等同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建平侯府只怕会捉襟见肘。

石怀玉不苟言笑,只道:“看来东家到丰州不过才几日,对丰州附近已经了如指掌,此番是建平侯府有福。”

洛青婉笑了笑:“是早前在想染坊的账,顺道看了看而已。石叔叔,若是要最快拿到药材送去桃核镇附近,要走哪条路?”

石怀玉伸手,在经营图册上画了几个圈:“这几处是最近的洛家的药材铺,今日飞鸽传书通知各大管事,晚间可以上路,到桃核镇应该不超过两日,这两日的药材是救济用。”石怀玉继续:“同时让徽州开始运送,这般药材充足,只是收集和运送的时日稍长。第一批,量少轻便,让人快马加鞭,赶在第三日到。第二批,正常走官道,应道在第六和第七日到。若是保险起见,再修书一封,找濮家借药材,生意上的事素来有借有还,濮家最近缺米粮,可将多少上季多收的余粮让给濮家,洛家也少亏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