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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晓舟一瞬间想到了自己那日在街上见到的杨嗣模样。

她羞红脸道:“好好的,殿下说这个做什么?”

如此,欢欢喜喜地将言晓舟送出了公主府。而此时天色已经极晚,言尚看韦树有些疲惫,便让侍女领韦树下去休息。

韦树喜欢他们夫妻两个,在公主府中格外自在,便也不拒绝。

韦树走后,言尚和暮晚摇仍回去大堂下的食案前,坐下来一起看天上的烟火。

暮晚摇凝望天上一波波的烟火,手上捏着言父给的压岁钱。

看着韦树走远,暮晚摇叹:“赵公如今作为内宦的走狗,为士人所瞧不起。巨源喜欢赵五娘,但是韦家不会愿意和一个内宦走狗结亲的。”

言尚低声:“是。我改日会与巨源说明这件事。他不了解如今内宦和士人之间的矛盾,如今巨源出使归来,身份远非昔日可比,吏部正商议着给他礼部郎中做。他正是风光得意之时,赵家也风光得意……只是和巨源的风光不同。

“双方立场如此不同,韦家将巨源当作优秀子嗣栽培,必然不会接受赵家女郎的。若巨源是昔日的巨源,他想娶赵五娘无妨……但他到底才华出众,一旦显露人前,必然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暮晚摇沉默半天。

她忽然低声:“立场不同,也未必不能结成姻亲。”

言尚心中一动,偏头看向她。

她盯着他,格外认真的:“只要有一往无前的决心,有牺牲的决心,两个人真心喜欢,还是有办法走到一起的。立场是可以调节可以迂回的,只要自己真的喜欢这个人,自然会义无反顾地走向他。”

言尚脸微烫。

他想说什么,但到底只是笑了笑,奖励她一般的,倒了一盏酒,递到了她眼皮下。

暮晚摇眸子弯起,毫不犹豫地接受言尚的敬酒,仰头一饮而尽。

有言尚看着,她婚后饮酒不多,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如此才更显得每次的吃酒机会很珍贵。

酒液香甜,郎君的害羞也香甜。这些都让她脑子晕了,她想要更多的。

暮晚摇抓着言尚的衣袖,好听的话儿就不要钱一般地流向他:“我十八岁时就喜欢你了!还在岭南时我就喜欢你了!”

言尚笑,温声:“我知道。”

暮晚摇挑眉,言尚低头:“我那时就知道你喜欢我。你若有若无地勾我时,我心里是有感觉的。只是你那时姿调太高,我根本瞻仰不得。后来、后来……我觉得你的喜欢很不值钱,就算了。”

暮晚摇顿时反驳:“我的喜欢怎么就不值钱了?”

言尚想了想,说:“因为你那时候喜欢我,我觉得和喜欢一只小猫、一只小狗没区别。你就是看我好玩,喜欢逗我而已。因为你那时太压抑,初入政坛又什么都不懂,总被人算计。你需要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子,恰好你觉得我好玩,就来逗我。

“但你其实并不想负责。我刚到长安的时候没去找你,我觉得,你私下应该都是松了一口气的。”

暮晚摇抿唇。

她以前的绝情,她确实无话可说。只是言尚说的他自己多无辜一般,就让她不高兴。

暮晚摇反驳:“你又如何简单了?你不也一样。那时你和我说话,经常说着说着就没话了。不正是因为你心虚么?我喜欢逗你怎么了,你那般性情,不就是等着我撩拨么?我看我亲你的时候,你明明张嘴了……”

言尚一下子捂她的嘴,他脸红啐她:“我那时只有十七岁,我什么也不懂……”

暮晚摇拉下他的手,眼眸圆溜溜,又像猫儿一样妩媚:“什么也不懂你也张嘴了。你分明对我就是有好感,就是一直不敢承认。我敢说,如果我当时要睡你,你也半推半就应了。”

言尚恼:“胡说!我绝不会那般的。”

暮晚摇还要反驳,但是忽一顿,觉得这是在干什么,像是要翻旧账和他吵架一般。而争的还是谁先喜欢谁这种问题。

暮晚摇不禁失笑,将头抵在他颈上,她娇媚笑道:“好啦,随便你说,反正我心里知道你有多好推倒就行。”

言尚脸颊滚烫,他侧过脸,低头无奈看她:“以后这种话,我们私下说就好。不要让外人听到了罢?”

暮晚摇偷偷地去拿桌上的酒盏,漫不经心道:“不。”

言尚:“……”

他没说话,却伸手按在了暮晚摇手上,制止了她继续喝酒。暮晚摇从他手中夺酒壶,他却不给她。

他平时对她总是随随便便,很少有忤逆她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言尚态度坚定地不给她酒,暮晚摇急得眼红。

她娇斥:“你欺负我!”

言尚低声:“什么叫‘欺负你’?你晚上在宫宴上必然背着我喝了许多酒,我说什么了?宫宴喝了那么多也罢,回来后怎么还要喝酒?喝酒伤身,你不知道么?胃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让谁伤心。”

暮晚摇仰脸,赌气道:“我之前说错了,和你成婚一点也不好。你对我管东管西,我去哪里都要跟你汇报,你让我不自由了。”

言尚轻声:“婚姻本来就不是自由的。就是你这么说,今晚也不能再给你喝酒了。”

暮晚摇见从他手里夺不走酒,坑蒙拐骗他都不肯,她只好生气地松了手。她板过脸,不想理会他了。

言尚见她这样,迟疑一下,俯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暮晚摇眼皮上掀,硬邦邦道:“干什么?亲一亲就好了么?我就是如此好打发?”

言尚:“我剥果子给你吃?”

暮晚摇侧过脸看他,见他低着头又开始剥果子。

她看着他侧脸如玉,洁白一身,怔怔地看久了,心中那点儿赌气就散了,同时心尖如被羽毛扫过,轻轻一荡。

暮晚摇托着腮问他:“言二哥哥,你困么?”

言尚想了下:“还好。”

他叹道:“烟火吵得厉害,明日早上还要参加大宴。今晚是睡不好了的。”

他一顿,偏头看她:“你困了么?那你去睡吧。嗯……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

暮晚摇:“榆木脑袋。”

言尚侧头:“我又怎么了?”

暮晚摇重复一遍:“言二哥哥,你想睡觉么?”

言尚盯着她的眼睛片刻,突然了悟了她真正的意思。他一下子脸热,不太好意思地侧过了头,不看她漂亮的勾人眼睛。

他喉结轻轻一滚,因二人各自忙碌,确实很久没有……

言尚低声:“什么意思。”

暮晚摇眼尾勾笑,他不好意思,她偏要凑过来,浓长的睫毛擦过他的脸,感觉他的脸更红,睫毛也开始颤抖。

他搭在案上的手臂紧绷,整个人都开始硬如石头了。

暮晚摇偏爱他这般诚实的反应,她笑:“什么‘什么意思’?就是睡啊。你能折腾一晚上么?”

言尚脸红,却又忍不住笑:“我不知道。”

暮晚摇心荡如醉,喃声:“傻哥哥,这时候说什么‘不知道’,你应该说你能行。”

他转过脸来看她,暮晚摇对他眨眨眼睛。

他眼睛弯了一下,伸手来托住她的脸,低头亲她。暮晚摇闭上眼,享受他这般温情的亲吻。而又突然的,她感觉到鼻尖凉凉的,不禁睁开眼。

暮晚摇:“下雪了。”

言尚俯眼笑:“嗯。”

二人坐在堂下,暮晚摇挽着言尚的手臂,他低头来亲她,她又笑嘻嘻地拉着他一起看雪,不让他亲。他心中无奈,却到底一笑,接受了她的新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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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夫妻二人共坐庑廊下看雪。

天地间银白漫漫,素白飘逸。

暮晚摇若有所思道:“我希望我十八岁时就喜欢的郎君,以后年年月月陪着我,岁岁如今朝。”

言尚低声:“即使他很不好?”

暮晚摇:“他是最好的。”

暮晚摇很快又不满:“我都说了,你为什么不说几句好听的话?”

言尚叹笑一下,他仰望着天上的雪,眸子黑夜一般,又清如湖水。

他如她所愿,缓缓开口:“摇摇,我们毕生都在理智和情感之间艰难选择,互相平衡。有人是理智赢了,我是情感赢了。谁也不能说自己选对了,唯求一个不悔而已。

“我十七岁时就悄然心动的女郎,是我一生的挚爱。在我心里,我早就想娶她了。”

他侧头,温柔看她:“认识你,我不后悔。”

暮晚摇看他,她沉浸在他编织的梦中,眼睛里的情感跃跃欲试,总是浓烈而张扬。言尚爱极她这般,便看着她出神。

暮晚摇抱紧他手臂,轻声:“我也不后悔。”

言尚微笑,他不再开口,而是抱紧她,问她需不需要大氅。他的妻子摇头,只埋入他怀中,说在他怀里就很温暖——这是他的妻子啊。

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与他同去同归的妻子呀。

言尚心中一派宁静温馨,低头在暮晚摇的发顶亲一下。他们依然看着天地间的雪花飞扬,烟火声淡了,但雪光罩天,鹅毛一般包裹整片世界。

在二人的凝望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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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到来,万物复苏,春闱也随之到来。

言尚主持这一年的科举,同时间,言家一家人告别他们,要离开长安,返回岭南。

太子那边没有动静,秦王这边,熬过了一冬,在南阳姜氏一族的官位纷纷要被撤掉时,终于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