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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大公子。”

五皇子李成河并没有自持身份傲慢地接受凌子怀的请罪,实际上,他虽然贵为五皇子,在皇帝的心中,未必有凌子怀这个出身昌平侯府的嫡长子来的重要。

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他也只是皇帝醉酒后的产物。

五皇子生母样貌不佳,在被皇帝宠幸之前,只是一个打扫掖庭的宫女,某天晚上乾帝醉酒后性趣大发,在路过掖庭时随手拉了一个宫女就地宠幸,当乾帝酒醒时,看到身侧姿色平庸的女人时以为辱,甩袖离开掖庭,将这个女人抛在脑后。

谁知道就这么一个晚上,那位宫女就怀上了龙胎,乾帝子嗣不多,最后封那位宫女做了答应,即便对方生下皇子后也不曾晋封。

五皇子一出生就被当时还是贵嫔的蒋贵妃抱养,只不过在抱养了五皇子后不久,蒋贵妃就怀上了七皇子李成昱,在蒋贵妃的宫中,这为五皇子也只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尤其随着五皇子年岁增长,他的样貌越发肖似那个长相平庸的母亲,只要一看到他的脸,乾帝就会想起自己酒后那场错误的乱性,对他也就越发不喜了,只要不是在一些皇子必须要出席的场合,甚至不愿意这位皇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皇帝的态度就是别人对待这位皇子的态度,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五皇子都习惯了他人的冷待,像凌子怀这样出身不凡,却依旧对他表现恭敬的人反而是少数。

太昌平侯是太祖时期的重臣,为救太祖而死后,昌平侯府备受历代皇帝恩宠,不仅侯爵位三代世袭罔替,还被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宝,但这都比不上太昌平侯还活着的时候掌握重兵的显赫,很多人觉得昌平侯府表面光鲜,实则已经没落了,可五皇子不那么觉得。

太祖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皇帝,这一点从他坐稳帝位后就大肆铲除当年拥立他的功臣就能够看出。

太昌平侯过世前,手里掌握十万重兵,如果他还活着,当太祖对旧日功臣下手时,他必然是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

可太昌平侯死了,还是为了救太祖而死,在太昌平侯伤重去世前,甚至还上了一道折子,表明最的儿子没有治兵之才,请求皇帝收回兵权。

昌平侯的爵位能够三代世袭罔替,离不开这道奏折。

从那以后,昌平侯府才真正从皇帝心中需要忌惮的名单上下来。

第二代昌平侯表现平庸,但因为父荫,一辈子荣宠加身,五皇子很怀疑对方的平庸是不是装出来的,因为那个时候,昌平侯府再出一位和太昌平侯一样优秀的继位者,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那个时候,太昌平侯在军队的威望未消,即便上缴了兵权,军队中依旧有许多将士是太昌平侯旧部,比起皇帝,他们心中或许更敬重太昌平侯,于是先昌平侯韬光养晦,将下一辈往文臣的方向培养。

现在的昌平侯凌尧栋是先昌平侯最喜欢的嫡长子,也是乾帝十七年的榜眼,因为昌平侯府的知情识趣,以及他本身的才能被乾帝赏识,并委以重任。

这个时候,太昌平侯的旧部早已离世,昌平侯府对于皇权再无一丝威胁,昌平侯凌尧栋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在三代世袭罔替的最后一代,重新走入李朝的政治中心。

对于朝堂之上所有显眼的,平庸的大臣,五皇子都进行过深入分析,他不像自己那些兄弟,背后有母族为他们精心谋划,从始至终,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他从来不会轻视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走的每一步,都无比小心谨慎。

昌平侯是他想要拉拢的人,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也远不是展露锋芒的时候,五皇子耐心蛰伏着,只等着最好的时机,露出獠牙。

因为心里藏着事,凌子怀向五皇子请完罪后就匆匆离开。

他爹并不想那么早就站队,现在朝堂上局势不明,皇帝痴迷于炼丹修道,朝政更多把控在大太监严忠英手中,几位已经接触朝政的成年皇子不满皇帝宠信宦官,同样的,严忠英这个阉党也不肯轻易交出手中的权柄,怂恿皇帝弄了一个叫做内监府的机构,专门用来调查朝堂之上别有二心的臣子,借着内监府,严忠英铲除了不少反对派,在朝堂之上的声势隐隐压过了几位皇子。

凌尧栋冷眼旁观了几次大皇子、三皇子等人和内监总管严忠英的争锋,见那两位成年的皇子连一个太监都斗不过,心里十分失望,他想再等等,等到其他几位皇子长成后,依照他们的资质再做打算。

反正昌平侯府蛰伏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些年,大不了,昌平侯府永远保持中立,即便不能得到从龙之功,也比站错队,最后被新帝清算来的好。

祖父去世后,凌子怀被父亲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自然不会作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任何一位皇子亲密交谈的事,即便那是不受宠的五皇子。

对方毕竟还是蒋贵妃的养子,而蒋贵妃的亲子七皇子李成昱今年已经十四了,自从乾帝迷上炼丹修道后,皇宫就再也没有皇子公主降世,作为乾帝最小也是最受宠的皇子,蒋贵妃派系不可能没有争帝的心思,在外界看来,五皇子也是蒋贵妃派系的,和他交好,或许会让人觉得这是昌平侯府对七皇子示好的表现。

五皇子看着凌子怀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淡淡,再次抬起头时,又是那个小心谨慎,总是战战兢兢的小家子气皇子。

——

皇宫

“就是你,给你同房的小羽子下了药,以至于他前一天晚上拉脱水,第二天给陛下呈药的时候没有站稳,把药给摔了?”

内监府中,鬓发斑白的大太监严忠英坐在上首的位置,两个模样的小太监替他捶背捏脚,他则端着一盏茶,轻轻吹散茶水向上冒的热气。

严忠英的外表阴柔中带着狠戾,以及久居高位的威严。

在他面前,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回公公的话,奴才对此事毫不知情。”

因为被去势的原因,那位小公公的声音同样有些尖细,只不过他不刻意像宫里其他公公一样捏着嗓子说话,听上去并不刺耳,只有一种雌雄莫辨的中性感。

“哦?”

严忠英颇为玩味地看着底下跪着的那个小太监,倒是个有趣的人儿,难道他以为他做的那些小动作能够瞒得住他?

不过这般年纪,却能够在他的质问下依旧保持镇定,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可造之材。

“听说不久前,小羽子曾和你发生过口角?”

严忠英将茶盖重重盖在茶盏上,茶盏碎裂,茶水溅了一地,就连严忠英身上也沾了不少茶叶茶水。

边上的小太监们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想要替他擦去身上的茶叶,几个年轻的小太监都快要吓哭了,要知道严忠英从来不是什么和善的人,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

或许是去了势的男人都有些变态,这一点在严忠英得势后更凸显的淋漓尽致,这些年,严忠英以折磨凌辱宫女太监为乐,比起别人尊敬他,他更乐于看到别人害怕他,畏惧他的表情。

那些人都是见识过严忠英折磨人的手段的,这会儿看到严忠英这般盛怒,差点没吓得跪下去,心里更是恼恨底下那个小太监,怨他惹怒严忠英,到时候牵连他们。

“一定是他干的,干爹,你要替我做主啊!”

拉脱虚后,又因为办事不力被乾帝命人杖责二十,那个名叫小羽子的公公早就已经没办法正常走路了,这会儿被两个小太监拖着,带着一脸的怨气来到房间内。

而被叫做干爹的严忠英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他这个义子,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堂下跪着的那个小太监身上挪开过。

刚刚他那般盛怒,那个小子都不曾有过紧张惶恐的情绪,这会儿严忠英对他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事发前,只有你和小羽子结怨,你怎么证明小羽子体内的泻药不是你下的呢?”

说起来,严忠英也很好奇眼前之人是怎么做到的。

“回公公的话,小羽子公公很早之前就看奴才不顺眼了,我和他虽然同房,小羽子公公却不允许我和他同吃同住,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别的公公住在一块,前些日子,因为小羽子公公……”

喻俨抬起头用余光看了眼一脸愤恨地小羽子,有些欲言又止。

在此之前,他们都只是内监府受训的小太监,这批太监多数都是五六七岁的时候进宫的,这个年纪是培养忠诚度的最好时机。

他们这样的太监除非各宫主子开口要人,要不然都会留在内监府中,先从事一些打扫庭院,修建花枝的工作,等到火候足够了,才会被分配到各个宫殿。

这一批太监里,就属那个叫做小羽子的小太监心思最活络,在分配前夕,不知怎么的攀附上了严忠英这个手握重权的总管太监,还被对方认为干儿子,在所有人前途未卜的时候,他却被分派到了欲寿宫,要知道,这可是乾帝炼丹修道的宫殿,被分配到那里的太监,等于天子近侍,地位一下子拔高了几筹。

要是运气好,能得乾帝青眼,现在的严忠英,就是将来的他们了,试问谁不羡慕呢?

这个小羽子一朝得势,就看不起同屋的其他太监,其中要数喻俨和他最不对盘,几日前,小羽子使计让他落水,又拦着医奴不准他们给喻俨治病,以至于他风寒加重,错过了三日前的考核,听说这一批小太监各有各的好去处,只有喻俨因为考核成绩垫底,要被送去最不受宠的五皇子那儿。

因此这一次小羽子出事,所有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喻俨。

“因为……因为……那日之后我就感染了风寒,今日才勉强能够下地,这些都是同屋的奴才可以作证的,小羽子公公昨日吃坏了东西,以至于拉地双腿虚软,今日在御前出丑,可今日之前病的起不了身的我如何才能够往他的饭菜或是入口的茶水中下药呢?”

他或许有动机,但完全没有作案的时间不是吗?

说罢,喻俨又低下头,一副恭恭敬敬等待严忠英裁决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起先是压抑低沉的笑声,渐渐的,严忠英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痛快了。

他确实不知道眼前这人用的是什么手段,但他只要知道这件事发生后,最得利,最高兴的人是谁就好了,而且直觉也告诉他,小羽子的事和他脱不开关系。

能够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给小羽子下药,还吃准了小羽子这人心高气傲,一朝上位即便前一天拉虚了脚,都不会如实禀告,而是咬牙坚持伺候皇帝,以至于忙中出错被新帝责罚。

光是这两件事,就能够看出他这人城府够深,心思够远,在揣摩人心这件事上,还有着比同龄人更加老辣的眼力。

最重要的,这一次要不是乾帝看在小羽子是他干儿子的份上对小羽子轻拿轻放,光是他御前失仪这个罪状,光是二十大板可是不够的,换做他人,恐怕早就被砍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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