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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当奶奶的,娃的伤口都溃烂了,才把娃送过来。”

接诊的大夫是个女人,看到谢芜黑瘦的模样,以及脑袋上已经出现腐烂迹象的皮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她的闺女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恐怕第一时间就抱着孩子来医院了。

“诶,算了,赶紧交钱去吧,这样的伤,得做一个小手术呢,你应该庆幸上个礼拜医院分到的一批消炎药还剩下一些,要不然,就这样的伤口感染即便处理好了,烧压不下来,那也是要命的。”

这个年代各类物资短缺,像他们这样贫困地区的县级医院,好一些的器材没有,就连一些紧缺点点药材,也得领导们向上头哭诉才能分到一批,除非病人情况严重,要不然,扑通的感冒发烧,一律不会用到消炎消。

大夫看了眼徐春秀衣服上的大小补丁,以及她手上皲裂的劳作创口,想到现在乡下生活艰苦,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足够的钱财给孩子看病,满腹的抱怨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

徐春秀已经顾不上反驳医生自己是孩子的亲妈,不是孩子的奶奶了,听了医生的话后,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跟着大队长去办理各种手续。

——

“伤口的坏肉全都割掉了,伤口太大,不出意外是要留疤了。”

女大夫带着一个小护士从简陋的手术室出来,看着因为紧张,浑身汗淋淋的徐春秀说道。

“大夫,我闺女不会死吧。”

这会儿会不会留疤压根就不是徐春秀在意的事情,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上辈子闺女那张青白色,又冰又硬的面孔,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她抱着身体早就凉透的阿芜,耳边是婆婆和妯娌们不带停歇的骂人的话语,那些人甚至还对她动手,想将她怀里的闺女抢走随便埋了。

徐春秀总觉得她的闺女还没死,她从小到大只吃过苦,就没有享过什么福,烧迷糊的时候,闺女还问她,爸爸什么时候退役,因为她总是用话哄着孩子,说只要等她爸回家了,她就能像大伯和二伯家的堂哥堂弟们一样喝上麦乳精,吃上煮鸡蛋了,临死,闺女还带着这个念想……

苗凤妹觉得谢芜的尸体留在家里晦气,也担心夜长梦多,想在外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将谢芜的尸体草草埋了,到时候等别人问起来,就说突发急症去了,反正早些年也不是没有饿死病死的女孩,因为是女孩,所以就连丧礼都静悄悄的。

徐春秀发疯似的挣扎过,为了留下女儿的尸体,手臂上,脸上,甚至衣服底下没有裸露的部位全都布满了抓伤,手背上更是被抓的血肉模糊,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没能把女儿的尸体抢回来,反而惹恼了苗凤妹等人,被他们用麻绳捆绑住,直到几天后谢长征突然到家,才被放了出来。

那个时候,女儿的尸体早就被嫌挖坑埋人麻烦的谢长耕等人扔在了后山,那里时常有食肉的猛兽出没,那个男人当天就去了后山,可最后找回来的,也只剩下一些零碎布料,和几块带着腐肉的骨头罢了。

徐春秀的手紧紧攥着衣角,那样的画面,只是回想,都让她心如刀割。

“看看烧能不能退下来吧。”

女大夫惊讶地看了眼徐春秀,她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妇人,居然是里面那个小姑娘的妈妈。

“她这是特殊情况,等会儿你可以去护士室领红糖票,等娃醒来后,给娃泡一些红糖水,家里钥匙有红豆或是红枣,就用这些东西给娃熬粥喝,这些都是补血的好东西。”

凭票供应的年代,有些特殊的票据一般人根本就拿不到,考虑到这种情况,医院会给病人发放这些票据,比如这个红糖票,按照徐春秀的身份,根本就弄不来这样的好东西。

“谢谢你大夫。”

徐春秀连连点头,眼睛不住地往手术室里探去。

这趟来县城,苗凤妹给了五十,苗大山这个大队长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堂妹做事不厚道,在离开前,还给了徐春秀十块钱,说是先借给她的,以后可以从她的工分里慢慢扣。

这六十块钱,其中二十五块作为押金押在了医院账户上,徐春秀手里还有三十五块,她知道,按照谢家人的尿性,想要他们记挂着她们母女,每日给她们送饭送菜是不能够的,这些钱,同时还是她们母女俩人这些日子的生活费。

按照这个年代的物价,三十五块钱是绰绰有余了,可徐春秀不知道后续医院还要收多少钱,这三十五块,她也不能没有节制的花光。

但是医生的话徐春秀还是记住了,在女儿清醒后,她打算去县城里头逛逛,她知道,县城有好几个黑市,黑市里一定会有红枣和红豆这两样稀罕东西的。

谢芜很快就被护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徐春秀一颗心都黏在闺女身上,也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了,赶紧亦步亦趋走向了医院病房。

——

虽然现在刚过了秋抢,是地里活儿最少的时候,可田大山这个大队长却不得空,在将谢芜母女送到医院后,骑着三轮车急匆匆地赶往公社,向领导汇报秋收工作,以及聆听领导关于之后农作任务的指示。

也是赶巧了,公社里来了新一批知青,现在可不是知青下乡活动刚兴起的时候,乡下人对城里那些念过书的知识分子带着好奇和崇拜的心理,知道知青要来乡下和他们一块为农业建设做贡献,一个个迫不及待,敲锣打鼓欢迎知青们的到来,现在对于乡下人来说,这些从城里过来,念过书的小娃娃们,就是娇气的不得了,想甩都甩不掉的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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