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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阿芜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额头到后脑勺的位置一片撕裂般的疼痛,还未彻底清醒,眼泪先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这年头麻药还是紧缺的物资,战场上的军人都不够用,分配到各级医院的麻药自然也就更少了,当初在给阿芜做手术的时候,医生用了一些麻药,可这些麻药的效用在阿芜清醒之前早就过去了,一来是药剂短缺,二来医生担心过量的麻药对谢芜这个孩子的身体发育造成影响,自然没有替她补充这类药剂,以至于阿芜刚醒来,就被头部的创口痛到浑身颤栗。

谢家的女孩儿除了谢秀珠都是不值钱的,谢家三个孙女,二房的谢草,谢花以及三房的谢芜,从懂事起,就开始学着做家务,在十一二岁的年纪,劳动量已经不亚于任何一个成年的妇女。

在谢家,谢芜三个孙女的任何一个不妥当的行为都会遭来一顿打骂,自从刘拦弟生了一个儿子自觉的有了立足的底气后,谢草谢花姐妹俩的日子也稍微好过了一些,可谢芜这个三房唯一的女孩,被苗凤妹视作丧门星的丫头就没有那么好运了,随着谢草谢花两姐妹的日子日渐宽松,压在谢芜母女俩身上的活儿反而更多了。

有一些谢芜看到小姑姑谢秀珠穿着漂亮的布拉吉,背着她爸指名寄给她的军绿色小书包,哭着问妈妈为什么本该属于她的书包在姑姑身上,为什么她不能像姑姑那样上学?

哭闹的话语正巧被耳尖的苗凤妹听见了,谢芜立马遭来一顿毒打。

好在徐春秀那会儿虽然懦弱不敢反抗婆婆的权威,却还有一番拳拳爱女之心,替谢芜挡住了大半的拳打脚踢,可即便那样,那天奶奶可怖的模样还是深深烙刻在了谢芜的心底。

自那以后,即便她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敢哭出声,只敢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的时候,默默流眼泪,生怕奶奶听见,再对她和她娘动手。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阿芜明明很疼,却不敢哭的太大声,只是捏紧拳头蜷缩成一团虾米,牙齿咬的咯咯做响,脸都憋红了,除了偶尔憋不住时会轻声喊娘,说一句疼外,更多的智能听到压抑的抽泣声。

谢长征和徐春秀急急忙忙带着大夫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啪!”

谢长征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又觉得不解气,重重锤了锤门框,恨不得把当初的自己给打死。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以至于逼得自己的女儿连哭都不敢了呢?

上辈子,谢长征回到家后看到的就是疯颠的妻子,那会儿他通过调查得知了妻女受到的漠视和虐待,可更多的也是通过文字了解,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他憎恶谢家那些人的贪婪,那些人的言行不一,憎恨自己没有尽到作为父亲的责任,可说实话,他常年在外打仗,对于谢芜这个女儿,他同样也是陌生的,所谓的感情,也是源于血缘而来的羁绊。

谢长征的心里,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女儿的形象,在他的记忆里,影响最深的三个画面,第一个画面,是他从印国战场回来,那个时候女儿已经八个月大了,因为战争,他错过了女儿的出生。

娘说他的女儿嘴壮,就爱挑好的吃,说他媳妇没用,不下奶,即便给她吃再多的鸡蛋和鲫鱼,都没有足够的奶水喂养孩子。

那个时候,抱着明明八个月了,却还不如同时出生的妹妹一半强壮的瘦弱女儿,谢长征油然而生一种名叫父亲的责任心。

在短暂的假期结束后,谢长征回到的部队,想念着他娘说的那些话,谢长征找一些没孩子的战友要了不少特殊的票据,换成了麦乳精,寄回老家。

娘说闺女嘴壮,媳妇没奶,听说麦乳精滋补,能够代替奶水,谢长征希望等下次回去后,就能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俏闺女,甜甜的喊他一声爹。

谢长征心中有关于女儿的第二个印象,,是在第二次见到女儿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已经三岁了,这个闺女又瘦又小,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激动地冲过来抱着他喊爹,反而躲在她娘身后,怯生生地偷看他。

那一次,谢长征只在家呆了短短两天的时间,还没来得及和妻女培养感情,就被军队紧急召走了。

之后的几次见面,谢长征看到的都是黑瘦怯弱的女儿,她的性子闷极了,在小妹谢秀珠拉着他撒娇的时候,这个女儿反而畏他如虎,只要他一靠近,就躲得远远的。

谢长征想着,或许是女儿怕生,安慰自己,等到他退役了,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女儿培养感情了,可谁知道,再一次见面,就是永别。

记忆里总是躲在远处,怯生生偷看他的女儿成了一堆残肢散肉,他总是和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却再也等不到女儿挽着他的手,甜甜地叫他一声爹了。

后来,谢长征知道了谢家那些人的真面目,也猜到了当初他娘口中女儿挑食嘴壮,媳妇没用奶水不足之类的话,通通都是骗他的,而他出于对母亲的信任,往日最让他骄傲的聪慧在那一刻失去了用处,他知道,或许他送回老家的那些东西,从头到尾都没有进入过自己媳妇和女儿的嘴巴。

那个时候,他的懊恼悔恨更多也是出于愧疚,因为他没有做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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