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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在京师,却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薛恕沉吟不语,又等了一个时辰,所有外出探查的番役便都回来了。

回禀说太原府周边的县镇情形都与此处差不离。

白番高挂,十室九空。

据说这“疙瘩瘟”烈性非常,染病之后药石罔效,十死八九。数口之家,一但染此疫,严重者甚至阖门尽殁。[1]

不过短短半月便在山西各地蔓延开来,以至于生者不敢吊,死者无人收,路无行人。

虽近些年来,大燕各地常有大旱大涝,疫病亦常伴随发生,但从未有哪次如山西的“疙瘩瘟”般蔓延之迅速,死人之众。

薛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沉默片刻,望着夜色中起伏的山林,沉声道:“十人随我赶回京师报信,余下四十人,继续前往大同寻找紫垣真人踪迹,若沿途仍然有疫情,立即快马送信回京师。”

说完薛恕点了十人,匆匆吃过干粮之后便就地和衣休息。

睡到天微亮时分,便起身匆匆折返望京。

来时尚且花费了四日时间,但折返之时,却只花了三日不到。

抵达望京时正是深夜,但薛恕仍然连夜入了宫,硬生生将隆丰帝自梦中吵了起来。

隆丰帝倒是不见生气,乐呵呵地朝他身后张望:“如此着急,可是老神仙找到了?”

瞧见他一心只惦记着老神仙,薛恕心里便沉了沉。却还是摇头道:“紫垣真人下落还在探寻,臣深夜前来,是有急事要禀。”

原来并不是找到老神仙了。隆丰帝顿时兴致缺缺起来,他曲腿倚在榻上,打了个哈欠:“多急的事,不能明日再禀?”

薛恕垂眸道:“臣前往大同时,途径太原府,发现山西一带有大饥疫。死者众多,如今太原府一带的县镇,已是十室九空。”

“山西?”隆丰帝回忆了一番,道:“”山西巡抚好像是递过折子报了春日旱情。不过旱灾罢了,各地年年都有,户部也已经允了开仓放粮的折子。”

他的神色并不以为意。

大燕这些年天灾不断,旱涝蝗灾疫病轮番来,隆丰帝都看烦了。

尤其是每次遭灾时,总有人说是上天降罪,言语间仿佛是他这个皇帝被上天不满似的,所以隆丰帝格外不喜听到这些消息。

反正自有内阁去处理。

大燕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天灾人祸死些人,那不是再正常不过?

薛恕看出他的不在意,却还是坚持道:“此次的疫病与往年十分不同,更为烈性——”

但还没等他说完,就被隆丰帝有些不快地打断了:“能有什么不同?朕乏了,此事明日再议。”

说罢摆了摆手,便往寝殿去了。

随侍的高贤皮笑肉不笑地赶人:“想不到薛监官还操着忧国忧民的心呐?”

薛恕沉沉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出了乾清宫,他看了一眼晦暗的天色,避开人,又往慈庆宫去了。

殷承玉被郑多宝叫醒时,还有点懵:“怎么就回来了?”

郑多宝伺候他穿好了衣物,道:“好似是有急事要禀。”

殷承玉整理好仪容出来,就看见站在厅中的薛恕。

他立在堂中,风尘仆仆。玄黑曳撒下摆满是泥泞尘灰。听见殷承玉出来的动静,他转过身来,面上亦满是疲惫,只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像余烬里的火星,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方才爆开,亮了一瞬。

“出什么事了?”殷承玉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

薛恕将山西景况说与他听,他似怕殷承玉不信,语气沉沉道:“臣曾经历过大疫,但便是最凶猛的疫病,也断没有这‘疙瘩瘟’来势汹汹。十者难活一二。”

殷承玉却是自听到“疙瘩瘟”开始,面色就越来越难看。

他自然是知道“疙瘩瘟”的。

这种疫病一开始发作时,病者先于腋下股间生核,呕血如西瓜水,不受药饵。病者快则片刻即亡。[2]

上一世时,疙瘩瘟最先在大名府爆发,之后蔓延到望京。

最严重之时,望京城九门日出万棺,人死八九,街巷皆空。

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

之后疙瘩瘟又往天津等地蔓延开来,北方诸省死人无数,田地空置,良民被逼南迁或者落草为寇,各地起义不断。

当时他被幽禁皇陵,只隐约知晓疙瘩瘟是隆丰十九年的七八月方才爆发,却没想到竟然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而且真正的源头,是自山西开始。

上一世爆发之初,所有人都以为这疙瘩瘟和从前的疫病一般,很快便能平息,却不知,这正是大燕浩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