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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恕不记得自己为此挨了多少次鞭子。

但每次他满怀期望地抬头,面前的总不是心底期待的那个人。

入宫一月,他一次也未曾见过太子。

只有偶尔洒扫时,抬眼眺望慈庆宫高高的屋脊,才觉得那人离自己也不是太远。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么继续下去。

最圆满的结局莫过于经年之后,他成了直殿监的管事太监,有资格偶尔面见太子。而太子则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个人曾视他如神明,从鱼台到望京,不远千里前来朝拜。

神明于九天之上俯瞰世人,而他是世人之一,便足矣。

可这世上的庸人何其多?互结朋党,以相渔夺。便是尊贵如太子,也躲不过中伤和陷害。

神明亦会被群蚁所伤。

一夕之间,太子被废,幽禁皇陵。

深宫里,趋炎附势之徒太多。他们仿佛全然忘了自己曾经对太子的称赞和敬仰,私底下都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太子与妃嫔私通、被捉奸在床的场面,仿佛自己亲眼见证了这一桩丑事。

薛恕未曾参与,却也无力阻止。

他使了银子,偷偷去了皇陵。却见那金尊玉贵的人被打入泥中,病容憔悴,一身孑然。

从前众星拱月,如今身边却只余一人。

冷月光辉被乌云遮盖,孤立无援。

而那些结党的庸人占了他的位置,却无德无能,只能东施效颦。

他心里生出巨大的不甘来。

那个位置,只有殷承玉才配坐。既无人帮他,那他便以身铺路,做神明归位的阶梯。

玩弄人心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从直殿监最低微的洒扫太监到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他只用了三年的时间。

余下两年,他则在为迎太子回朝暗中筹谋。

可笑的是那群蠢货一无所知,甚至还在费心费力地讨好拉拢他,他并不觉得快意,只觉得讽刺。

就是这么一群人,将他心中的神明打入了泥中。

数年筹谋,一切都该回归本位。

他跨过尸山血海,人心算计,终于站到了高处,可以亲手将冷月重新捧回天上。

可他却忘记了人都会变,殷承玉也是人,亦不能免俗。

他费尽心思策划了皇陵之行,满怀期待地去见他。

可殷承玉却朝他露出了脆弱的脖颈,说:“只要督主能助我重回朝堂,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他的眼中满是决然。

仿佛他提出任何的条件,他都不会拒绝。

或许在殷承玉眼里,他是弄权的奸佞,是卑贱的阉党,也是可以利用的利刃。

所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抓住。

五年幽禁,曾经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到底也学会了算计人心。

而薛恕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他并不感到难过,反而打心底里生出无尽的渴望来。他忽然发现,比起跪在地上仰望头顶的月光,他更想将冷月拥在怀中,占为己有。

殷承玉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他无法拒绝。

他想染指神明,将这世间,变成他与他的情天恨海,至死方休。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

他端着九千岁的架子,说着口不对心、言不由衷的话。他与殷承玉夜里纠缠于床榻间,白日里却针锋相对、互相防备。他们的身体无限靠近,心却日益疏远。

有些一开始没有说出口的话,以后便再没有机会开口。

他走进了一条死路。

他没有机会再告诉殷承玉,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权势地位,他不敢放开手中的权力,只是唯恐一旦他连权势都没了,便再无法靠近他。

只是他攥得越紧,他与殷承玉之间的矛盾越深。

最是人间无奈事,白首相知犹按剑。

他们被动地站在不同立场,终成了敌人。

他与殷承玉之间,就像下一盘棋,他刚开局便走出了最差的一步,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败局在最初就已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