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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却忽然开始细声细气地说话,温温柔柔像个娘们儿——哦不,她原本就是个女子。

这阵子,宗里的师兄弟姐妹们几乎都没有再和她打过交道,直到大师兄席君儒出事,众人前去询问武霞绮那日争执的情形时,才发现她性情大变,整个人阴郁别扭,对人满是防备,就好像旁人都要害她似的。

从蘑菇的角度,着实无法理解这种性情方面的变化。

宁青青纳闷地敲开了武霞绮的门。

见到是她,武霞绮一怔之后,稍微收敛了眸中的防备和敌意,侧身让开一条道,疲倦地道:“进来吧。”

浮屠子想要跟进去,武霞绮却冷冷地堵住了门。

她眼神执拗,毫不退让。

“胖前使在外面等我吧!”宁青青探出脑袋,弯起眼睛。

浮屠子:“……”

罢了,这么多隐卫看着呢。对于这些最擅长潜踪暗杀高手来说,有没有一堵墙壁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阖上屋门,武霞绮领着宁青青进入卧房,坐在床榻边上。

沉默半晌,她闷闷地吐出一句话:“他们都不信我,小青儿,你也怀疑我吗?”

宁青青看着武霞绮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包含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复杂,她看不懂。

不过出于高等生物的敏锐直觉,见到武霞绮的第一眼,宁青青就知道她对自己毫无恶意。

于是宁青青认真地摇了摇头:“我相信你。”

她的眼睛特别明亮真诚,里面就像有两簇火焰,烫得武霞绮微微一颤,急急垂下了头。

又沉默了一会儿,武霞绮终于开口说道:“也就你能理解我了。我想,你对道君的爱,不比我对他少……”

宁青青:“……”

她是一只诚实的蘑菇,不喜欢说谎,于是保持了沉默,只冲着武霞绮眨眼睛。

“我绝对信任他。”武霞绮蓦地抬头,眼睛里闪烁着极为执拗的光芒,“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就像高高在上的天人跌入凡尘。他从小遇人不淑,他身边那些坏东西总是欺他辱他,都用他们恶毒的心肠去揣测他,他心里很苦的!他从前那么苦,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世人的理解和尊重,我当然要好好保护他,绝对不让他再次被人误解!”

宁青青:“我明白。”

她努力模仿着谢无妄说‘明白’的模样,因为她并不明白武霞绮在说什么。

武霞绮激动起来,双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就知道,小青儿你一定会懂我!你相信我对不对?你信我,那你也应该信他,对不对?所以,你帮帮我,帮我劝劝大师兄,让他不要再发疯了,不要再发疯了啊!什么魔毒,我看大师兄就是自己魔怔啦!他早就魔怔了!”

她的眸光猛烈地晃动着,任何人一看,都会知道她的情绪极度不稳,已接近崩溃。

宁青青点点头,安慰道:“大师兄没有在发疯了,他现在很乖。”

有那把剑吊在他的面前,满脸灰黑魔纹的席君儒老实得不得了。

闻言,武霞绮渐渐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浅浅的痴笑:“是嘛,那就好。你不知道,自从上次大师兄看到黄小云来找他之后,就像魔怔了一样,一个劲儿骂我,不许我再与他接近。”

宁青青绞尽脑汁回忆着今天临时抱佛脚背下来的情报。黄小云,就是煌云宗宗主家活下来的唯一独女,结果在不久之前也自己上吊死了。那支断掉的簪,是“奸夫”送给黄小云的定情信物,宁青青曾用菌丝描摹过簪上的纹理,是非常精致的手工。

武霞绮神色有些忿忿:“不过是巧合罢了,那黄小云本来就是个怪胎,宗里谁不知道啊!父母兄长死了,她都没掉一滴眼泪,这样的怪胎,自己想不开,不活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哦,就因为她寻死前与他说过几句话,就要怀疑他?这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坏东西们有什么区别啊!”

宁青青茫然点头。

武霞绮抿了抿唇,脸颊飞起一点红晕,低低地道:“大师兄冤枉他,将他当做登徒浪子,其实根本不是。我哪里配得上他啊,我这么粗俗、庸鄙、不堪,而他却是光风霁月的如玉君子,我要是不改变自己的话,连他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

宁青青:“?”

她眨巴着眼睛,将武霞绮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不是的,你很好。”宁青青说。

武霞绮摇摇头:“我只是很努力在改变自己,想要配得上他。他就是高空中的云,原本的我,就像地里的烂泥。小青儿,你说,像他这样好的人,用性命呵护都来不及,大师兄怎么忍心将那些污浊的字眼往他身上扣啊!”

她又愤怒起来,越说声音越大,胸脯起伏得厉害。

等她情绪平复一些,宁青青微微歪了头,好奇地问:“你改变了自己,他就会喜欢你吗?”

“是啊。”武霞绮羞赧地红了脸。

“是他告诉你的吗?”宁青青真诚地问。

武霞绮明显提起了警惕,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蓦地看向宁青青的眼睛。

只不过,在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下垂的天真瞳眸时,武霞绮不由自主地卸下了心防。

这只蘑菇的外观实在是太单纯了。

“他没有明着说过。”武霞绮脸上露出一抹回忆的痴笑,“但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我改变过的样子。我为他变得越来越好,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你看,他送了我这个!”

武霞绮转过身,从床头的暗木格里面摸出了一枚小小的插花,脸红红地递给宁青青看。

宁青青接过来,随手探出菌丝,细细将那些精致的手工纹理描摹了一遍。

咦……虽然花样全然不同,但是插花上面的纂刻笔法,似乎、好像,和那断簪上面的花纹很是相似。

“他亲手做的,好看吧?”武霞绮期待地问。

宁青青描着插花,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武霞绮高兴极了,开始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一些那个人如何好、如何值得被放在心上这样的话。

宁青青断断续续听进了一些关键字句,心中觉得不太对劲——那个人说话的方式特别像那个曾经在自己耳朵旁边啰嗦个没完的心魔,只不过他不会像心魔那样直白地说出傻话,而是潜移默化地影响武霞绮,让武霞绮不停地自己打压、贬低她自己。

宁青青在想武霞绮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她,嗓门大,脾气火辣,就像……就像一朵大红色的喇叭花。

而现在,她因为那个‘他’,变成了一束收拢着花苞的、颜色清淡的小百合。

喇叭花和小百合,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下呢,为什么一定要说哪个好、哪个不好?如果那个人喜欢百合,那他去找百合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找一朵喇叭花,然后让它变得不像自己呢?

宁青青这么想着,便说了出来:“可是,如果你为了他变得不像自己,那么就算他也喜欢你,喜欢的也是假的武霞绮,而不是真的武霞绮啊!”

武霞绮怔怔地看着她。

嘴唇渐渐有些发白,眸光哀伤绝望:“是啊,小青儿说得对啊……所以,无论我如何努力,都配不上他,对吗?这样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宁青青惊得睁圆了眼睛:“活着怎么会没有意思啊!你会遇到更多更多的人,一定有很多人会喜欢喇叭花的!”

“不。”武霞绮摇了摇头,“像我这样糟糕的人,只有他会纡尊怜惜我,若是抓不住他的话,我这辈子便只能配一些真正的烂人了。”

宁青青张大了嘴巴,整只都惊呆了。

她的蘑菇脑袋着实无法理解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

如果她遇上一只雄蘑菇,对方不喜欢她的信息素,那不是应该礼貌道别,各自寻找适合自己的蘑菇吗?

“你哪里糟糕了啊?”宁青青不认同地摇头。

“我从小就和师兄师弟们混在一起,说话没遮没拦的,在外人看来,就是个不清白不自爱不知羞耻的女子,名声烂透了。”武霞绮非常惭愧。

宁青青虽然不是人,却也有些生气了。她知道这一定不是武霞绮的问题,而是那个男人的问题。

蘑菇不会骂人,但她很想骂那个男人。

她抿住了唇。

她知道武霞绮现在很不对劲,要是骂了那个男人,她就不会再和自己说这些关于他的事情了。

“大师兄看到他和黄小云在一起,他生大师兄的气了吗?”宁青青问。

武霞绮轻轻摇头:“他心胸宽广,怎么会生气啊,只是有些委屈罢了。不过他说无所谓,只要我信他就好,旁人不理解他也无妨。我不许大师兄出去乱说话,以免给他带来麻烦,然后就和大师兄大吵了一架。”

宁青青点点头,心想,然后大师兄就中了魔毒。

她别扭地把眼睛转到一边,虚伪地说:“这样的话,一旦别人知道这件事,就要怀疑他。所以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嗯!”武霞绮重重点头,“还是小青儿你最了解我!我不会说的,就算大师兄说出来,我也绝不会承认。”

宁青青不动声色,牵住她的手,菌丝探出,用醉蜂扎了扎她的皮肤。

“不说就不说!二师姐写给我看。”

宁青青摊开了掌心,把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放在武霞绮的指尖下面。

“好!”武霞绮醉醺醺地点点头,手指龙飞凤舞地竖着写画了起来。

写到一半。

宁青青惊奇地挑高了眉毛:“……章?”

“不是!”武霞绮醉嗔她,“没写完呢!”

她继续往下写。

宁青青:“……喔。”

一炷香之后,宁青青甩着胳膊,气呼呼地离开了武霞绮的住处。

浮屠子抱着胖手等她。

“那个男人,一定是坏人!”宁青青凶狠地皱起眼睛,“我确定!”

浮屠子笑眯眯地迎上前:“哦?夫人这般笃定?”

“对!”她恨恨道,“害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变得不像自己,失去自信心,患得患失没有半点安全感,这样的男人就是坏蛋!长得再好看都没有用!若换成是我,就算这世间的男人都死了,死绝了,我也不会看上这样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