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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门被甩上。

包厢里空空荡荡, 林瑞阳的本性彻底暴露,他抓起旁边一个烟灰缸,愤怒地砸了出去。

玻璃烟灰缸撞上墙壁, 碎裂一地。

包厢里重归安静, 却也正是如此,门外的交谈声变得格外清晰。

“你怎么从这儿出来?”

是舒杳的声音。

沉野的嗓音依旧低沉,语调却和刚才的冰冷差了十万八千里:“接个电话。”

说完, 他问:“今天怎么没戴戒指?”

舒杳说:“洗澡摘了, 傍晚出门太急就给忘了。”

俩人渐行渐远, 交谈声渐渐变弱, 直至没了声响。

林瑞阳紧握着拳头, 知道沉野这提问,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听这意思,舒杳,显然就是沉野的妻子。

沉野这种出身, 居然娶了一个家境那么普通的女人?

林瑞阳依旧不敢相信。

凭什么?她凭什么在事业上处处压自己一头?现在都辞职了, 自己还得对她处处忌惮?

衬衫湿答答地贴在身上, 狼狈又难受。

林瑞阳进了包厢里的洗手间, 脱下衬衫洗了把脸。

冷水取代红酒,浇了一头,却没法浇灭他心头的怒火。

林瑞阳拿了块毛巾随意擦了擦脸和头发, 赤着上半身给陈总发消息, 让他帮忙送件衬衫过来。

罕见的, 一向疼爱他的叔叔没有回复。

林瑞阳正想打电话,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踢开, 一件衬衫迎面而来,甩在了他脸上。

林瑞阳把衬衫扯下, 看到了陈总铁青的脸色。

“叔叔?”

“你别叫我叔叔!”陈总怒不可遏,指着他道,“我他妈没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侄子!”

林瑞阳脸部的肌肉微微抽动,勉强维持着笑:“叔叔,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他妈自己听听你说了什么!”陈总冷笑一声,按下手机播放,一段对话传了出来——

“那还要恭喜沉总脱离苦海,实不相瞒,我上次真不是冤枉她,她和我叔叔的事情,公司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我再怎么,也不可能拿我叔叔来造谣不是?”

“哦?她和你叔叔,什么事儿?”

“就是……有人亲眼所见,她去北京出差的时候,我叔叔去了她房间,过了很久才出来。”

“你和你叔叔确认过了?”

“那是当然,都是男的,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幸好您和她断了,舒杳那女的,就一靠身——”

……

林瑞阳没想到,沉野不仅录了音,居然还直接发给了他叔叔。

他的眼神心虚地飘开,又回来,放低姿态:“叔叔,我刚喝的有点多,有点口不择言,但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不是故意的?林瑞阳,是谁保你进公司,是谁处处护着你?你现在倒好,在外头传我的谣言是吧?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掘了谁家祖坟,要不是看在你爸妈面子上,你这种败家子谁爱管谁管!”

林瑞阳从小就是被宠大的,刚才在沉野那边受的气还没有发出来,又被自己叔叔指着鼻子一顿臭骂,他最后的那点理智也没了,脱口而出:

“这是我传的吗?当初你进舒杳房间,公司里又不是没人看见!”

“你——”陈总被气得脑袋一阵阵钝痛,他抚了抚心口缓和情绪,“我是进过舒杳的房间,因为那他妈是一间套房,我是去找住在套房另一间的你们总编的!要不是我当时找了她一趟,给她施了压,舒杳早就是分部主编了!你以为你还有竞争的资格?”

林瑞阳脸上顿失血色:“叔叔。”

“还有上次,你怎么跟我说的?说反正周悦搞错了署名,不然我们就顺水推舟,便宜不占白不占,你跟没跟我说,其实一切本来就是你策划的?林瑞阳,我把你当侄子,你把我当傻子是吧?”

“我没有……”

“算了。”陈总按了按太阳穴,满脸失望,“你爸妈的面子,我给的也够多了,明天你主动去公司办离职吧,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别找我。”

陈总转身握住门把,按下的同时,再次开口:

“看在最后的情分上,提醒你一句,离沉野远一点,就你这点智商,玩不过他的,你自己要死就算了,别带上你爸妈。”

*

李家寰的身体不允许她熬夜,所以十点不到,舒杳就陪她先行离场了。

从宴会厅到地下停车场要走一段路,李家寰只问了她一些创作上的问题,其他的一概不提。

直到走到车跟前,她才问:“真的辞职,准备坐这冷板凳了?”

舒杳郑重点头:“嗯。”

“怎么突然改变了决定?”

人试错,是需要成本的,家境富庶、父母疼爱、不必担忧生计的人,或许可以无数次去试错,但舒杳并不是。

她需要稳定的收入来为将来做打算、需要安稳的工作来让母亲安心。

所以,她曾经确实没有把花丝镶嵌这门手艺,当作未来的事业。

直到原以为稳定的工作,让人无法从中获取到任何正面的情绪价值,直到……

“有人和我说,如果最终结果能得偿所愿,那么之前的一切,都不值一提,我想试试。”

“居然还有人能说得动你?真是稀了奇了。”李家寰揶揄道。

舒杳笑了笑,再提起这决定时,已经没有丝毫曾经的纠结:“过去二十多年,我都活的很规矩,这一次,就当是我为自己任性一次吧,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如愿以偿。”

“杳杳。”李家寰拍拍她的手背,掷地有声地说,“你是我见过,从事这门手艺最有天赋的人,我想,这或许是天意。”

“师父……”

李家寰和蔼地扬起嘴角:“为了庆祝,送你两份礼物吧。”

“什么?”

“第一件是,最近有个古装剧剧组联系了我,他们想要做一些花丝镶嵌头饰道具,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希望我帮忙推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就把对方的联系方式推给你,报酬虽然不算多丰厚,但也能保证你半年的收入了。”

“好啊。”舒杳说,“我才刚正式入这行,不挑活。”

“至于第二件——”李家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甚至不是递给她,而是强硬地从她手提包包口放了进去。

“师父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很幸运,它遇到了新的主人。”

地下停车场里黑漆漆的,黑色座驾转瞬之间消失在视野里。

舒杳回到电梯,往包里摸了摸。

当那棱角硌到她手心的时候,舒杳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李家寰刚才送她的,是一串钥匙。

舒杳曾经见过很多次。

那是她,工作室的钥匙。

*

夏天的夜晚,风吹在身上都丝毫解不了燥热,偶尔的几声蝉鸣,完全没有传进舒杳耳朵里。

她坐在副驾驶坐,娇小的脸孔看不出任何情绪,左手紧紧握着钥匙,右手滑动着手机屏幕。

隐园工作室,不是李家寰一个人的心血,代表的,更是老一辈手艺人,对花丝镶嵌的执着。

但目前大众对花丝镶嵌技艺的了解程度不高,且大多数老手艺人专注技艺,在面临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时,创新能力有限,这从工作室商城里作品销量之凄惨,可见一斑,

这些作品,无一例外都是仿文物作品,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制作周期很长,且采用的是18k或24k纯金,售价几乎都在五位数以上,最贵的达到三十万。

这本来也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算,再加上作品本身清洗困难、容易变形,适合收藏但不适合佩戴,就更让顾客望而却步。

这串钥匙,不仅是一串钥匙,更是师父,乃至一群老手艺人们的嘱托。

肩上的担子突然重了许多,舒杳正思考着未来方向的时候,驾驶座车门被打开,夏夜的暖风卷了进来。

沉野收起手机,将车启动。

舒杳看着他的侧脸,想起他在宴会看到她,却丝毫不惊讶的样子,笃定问道:“你很早就知道我就是江岸了?”

“嗯。”沉野温声提醒,“安全带。”

嗯?

由于师父赠礼以及沉野知道她身份这件事的双重震撼,舒杳的脑子是懵的。

见他确实没系,她想也不想,凑上前扯出了他座位上的安全带。

俩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你——”沉野的喉结滚了滚,闻到她身上浅浅淡淡的香气,她的脸蛋近在咫尺,口红有些微脱色,却更显出了双唇本来的水润。

但沉野还来不及心猿意马,咯哒一声,安全带将他稳稳扣住。

他被逗笑了:“舒杳。”

“嗯?”

“我说,你自己的安全带。”

“……”舒杳整个人跟被点了穴一样,两秒后,她非常淡定地退了回去,一边抽出安全带,一边无事发生般把话题带回了原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匠心展开幕。”也就是他在商场里遇到她和林瑞阳吵架那天。

“当时你也去了美术馆?”

“嗯。”

“但是,我就不能是普通观众吗?”

“因为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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