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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对无关自己的事情剖根问底,也从来没有和将死之人说这么多话,毕竟迟则生变,但此事关系到卫风的真实身份,而卫风是他未来的道侣,想必将来他也脱不开关系。

这便是麻烦之处。

亓凤元看着卫风笑了起来,“世人都只知道神鸢鲛,却不知道人鲛也能诞下后代,我曾立誓不杀同族鲛人……可他这种算吗?我不该一时心软抱他回阳华宗,我该早杀了他的……”

亓凤元灰白的眼睛逐渐拉长,嘴角骤然刺出了锋利的獠牙,硕大的鲛尾猛地抬起朝着卫风的方向扑了过去。

“主人,他要自爆元丹!”乌拓焦急的声音传来,然而它已经虚弱到无法变身,只朝这边跑了几步便被炸开的灵力重重掼到了泥沙中。

江顾一手抱着卫风一手揽住了十六面旗子的虚影,化神后期修士的自爆威力极大,江顾本就受了重伤,又没来得及洗掉灵根,承受完这一击已经是强弩之末,神魂俱震之下,强行收拢了幻境,将整个鲛人湾遗址都纳入了紫府,才彻底失去了意识。

如果此时俯瞰朝龙秘境,就会发现整个秘境的东南角径直塌陷了下去,原本这一块充沛的灵力也被抽得一干二净,无数飞禽走兽纷纷逃窜,却还是逃之不及消散在了原地。

秘境的西北角。

白衣修士负手而立,望着鲛人湾的方向露出了个颇为玩味的笑容,“看来七弟已经拿到了神鸢鲛鳞。”

“大公子,那我们要不要——”身后的修士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江向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瞬间噤若寒蝉。

“他凭自己本事拿到的,不过一块鳞片而已。”江向云甩开了手里的折扇,可惜道:“看样子又要很长时间看不到七弟了,我该找谁一起玩呢?”

旁边的修士狠狠打了个哆嗦。

“啊,好希望七弟赶紧洗掉剩下的灵根,不然再过段时间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江向云扇着扇子优哉游哉地往回走,“整个江家也就他还有点意思。”

“江顾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大公子,此时不除以后必然会是您的强敌。”另一个白胡子修士忍不住劝道。

江向云一收扇子,毫不客气地指着那老头的鼻子笑眯眯道:“再说我弟弟坏话,杀了你哦。”

那白胡子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江向云哼着小曲儿消失在了原地,之前那个年轻修士低声道:“胡老您莫生气,大公子的脾性您也知道,他估计就是觉得新鲜好玩,过去这个劲头就好了,这江顾不过是个偏房生的废物,大公子统共见了他两面,算哪门子的弟弟。”

那白胡子修士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明白。”

“什么?”那修士不解。

白胡子神色凝重道:“你以为江顾是怎么让江家人见了面都得喊声七公子的?”

他见到江顾的第一眼时才发现,原来有时候心性比资质更加可怕。

——

玄之衍是在一片废墟和泥沙中将卫风挖出来的。

“卫风!卫风你还活着吗?!醒醒卫风!喂,你别吓唬我啊!”玄之衍使劲晃着他的肩膀。

“咳咳……”卫风被他生生摇晃醒,从嘴里咳出了带血的泥沙,目光空洞又麻木地望着他。

“卫风?卫风你说话啊!”玄之衍小心地摸了摸他满是血的脸,没敢去碰他血肉外翻的胳膊和腿,“祖宗,你别吓我,你不会变成傻子了吧?”

卫风茫然地盯了他许久才认出了面前的人是玄之衍,他僵直着脖子看向周围,没有要挖他心剔他鳞的那个老变态,也没有忽然莫名其妙要杀了他的亓凤元,更没有那恐怖的幻境和鲛人,只有一大片干涸裂开的坑洞。

“卫风?”玄之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上还沾着泥沙,“你吓死我了知道吗?我就不该帮你跑出来,师父要是知道我偷偷回来找你咱们肯定都要完蛋,大师兄他们都在秘境出口那边等着了,今天正好秘境开门,你怎么搞成了这样?之前这里好大一声巨响,奶奶的,我还以为是哪个大能自爆了呢,你还能走吗?这里肯定很危险,我们赶紧去找大师兄回阳华宗……”

卫风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前只觉得他啰嗦,现在却觉得动听极了。

玄之衍看着他感动又委屈的神情后头皮一紧,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祖宗你别——”

话没说完,哭嚎声就响彻了整个坑洞。

半个时辰后。

玄之衍背着奄奄一息的卫风艰难地往前走,卫风即便动不动就咳血依旧在骂骂咧咧,“……那个老变态不仅拔走了我的鳞,还要杀了我炼成傀器!亏他之前用心头血帮我治伤我还感动了一下,当然,真的只有一下,咳咳……”

他咳出了一堆血来,全都淌到了玄之衍脖子里。

玄之衍登时怒道:“你就非吐我身上吗!?”

“我脖子支棱不动!”卫风比他还要生气,“我都快死了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你快死了还要跟我吵架!”玄之衍小心地把他往上托了托,“看你回去我师父和掌门怎么罚你!”

提到亓凤元的时候卫风整个人忽然一僵。

他当时虽然听不见,但他是亲眼看着亓凤元自爆半途被那老变态一剑劈成了两半,他现在身上还沾着亓凤元的血。

“不过……你不是被怨念同化成了鲛人吗?那老变态拔你的鳞干什么?”玄之衍不解道。

卫风虚弱地耷拉下脑袋,嘟囔道:“这我哪知道,要不叫他老变态呢。”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亓凤元要杀自己时候的眼神,他本能地不想告诉玄之衍,连自己是神鸢鲛的事实也一并隐而不谈。

有可能会引来麻烦,连累玄之衍甚至整个阳华宗。

所以他决定将这件事情烂进肚子里。

“你走快些,我快死了,我真的快死了……”卫风有气无力地催促他。

“你重得和猪一样!”玄之衍咬牙道:“我已经走得很快了祖宗!”

卫风不可置信道:“你胡说,我这么轻,那个老变态一只手就能抱起我来。”

“哈,对,他还能一只手掏了你的心。”玄之衍又给他喂了粒止血的丹药。

卫风嚼着丹药,舌根微微泛苦,“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最后为什么手下留情没取我性命,你说他不会真想让我当炉鼎吧?”

说完他不由一阵恶寒,使劲打了个寒颤,“不,这绝无可能。”

“就像你说的他好几次都险些杀了你,他那叫手下留情吗?他那叫没来及弄死你。”玄之衍叹了口气,“你清醒一点。”

“……唔。”卫风恹恹地趴在他肩膀上,“我还挺喜欢他那只灵宠的,不知道它有没有活下来。”

被卫风心心念念的乌拓已经尸骨无存。

它本来就命悬一线,被江顾用心头血治好多半后又遭重创,亓凤元自爆时也受了波及,身体化作了飞灰。

但是江顾却救下了它的元神,只是它元神虚弱,现在只能进江顾的识海中修养。

乌拓简直是受宠若惊,自己找了个角落小心翼翼地蜷缩好,“谢谢主人。”

“不必谢我,救你是因为有用。”江顾站在匿息结界中,看着卫风被匆匆赶来的同宗弟子救走。

乌拓欲言又止,它很想问问自己都只剩元神了还能有什么用,但很明显江顾的注意力并不在它身上,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江顾看着卫风,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只是指尖微动,一道细长的心头血凝成了圈红绳,悄无声息地缠在了卫风的脖颈上,闪烁了一下之后便消失不见。

卫风挠了挠脖子,似有所觉地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看什么呢?你难道还舍不得?”玄之衍取笑他。

卫风轻嗤了一声,攥起拳头咬牙切齿道:“舍不得个屁!早晚有一天我要报仇雪——嗷疼!!”

“啊啊啊啊你胳膊上的肉掉我衣服里去了!”玄之衍惊恐地喊叫起来,松开手就想扯开衣领,“救命好恶心!”

“玄之衍你别撒手我要掉下去了——嗷我的尾巴,不是,我的脚!疼疼疼疼!”

两个半大的少年鬼哭狼嚎跌成一团,半点警惕心和危机感都没有,尤其是卫风,被玄之衍一个不小心直接踹进了泥坑里,灰头土脸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巴,嚎得嗓子都要冒烟。

江顾看得心头火起,他的情劫就是这么个……

“主人?”乌拓在识海中感受到他动荡的神魂,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

他从来没见过江顾动这大的怒。

江顾闭了闭眼睛,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出了朝龙秘境。